2011年3月1日 星期二

【生命是一個滾動的圓】

2016, 01/03/2011 @ GMT+5, Guli的房間

  說來奇妙,我在旅遊淡季來到杜尚別,短短的四十五天之內,主要的生命儀式都見識到了-除了婚禮、寶寶滿週歲、孩子生日,在我啟程的前一晚,葬禮突如其來地降臨。那是同一棟公寓的鄰居;與Guli的三哥是童年玩伴。當天稍早因車禍宣告不治而驟然離開人世,得年二十三歲。當天傍晚我回家時還不知道,看到公寓樓下一排排的長椅、二十多個男人們神色嚴肅地徘徊著;在我看起來,很有尋仇幹架的態勢。晚飯後不久Guli告訴我這件事,我不禁再一次感到生命的無常與戲劇色彩… …可以在一個母親含辛茹苦把男孩子拉拔成人之後,再把這個孩子從她手中奪走-二十年之於一個下午-人類是多麼渺小無助啊。假設真有個超自然力量主宰人世,我們姑且稱呼為阿拉-那它同樣可以讓一位少女變成母親,在初經來臨不久後就開始孕育生命;我們隔壁的烏茲別克鄰居Gulnora十六歲就經媒妁之言嫁給了Ulugbeck。現年十九歲,已經有了三個小孩。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知道她的歲數和她的身分時,我也相當驚訝。想想看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在女校孜孜矻矻、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只是考上好大學;我十九歲的時候剛上大學,才算是真正開始「看」這個世界。而她,已經進入生命的下一個階段;我們兩個除了能夠和彼此打招呼外,生命幾乎可以說是平行的兩個世界。

  就在喪禮的陰影降臨不久前,其實還有另一件事:Guli二哥和Zukhlo的第一個女兒Zinat剛滿週歲;即將在這週日於我們家-男方父母家-舉辦大型的週歲派對。知道規模有多大時,讓我已經開始為Guli感到肩膀上的壓力… …當天將分中午與傍晚兩場;中午的客人是男女兩方的家屬,傍晚是我們家的鄰居友人們。每一場各有三十多人,屆時不只是客廳,起居室與先前二哥住的空房間也將準備作宴客用。這樣大的派對,只有為一個家的第一個小孩舉辦,之後的孩子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了。能夠受邀參加、感受初生生命的喜悅,不啻是當客人的福氣。但對於我-做為馬穆洛夫家成員有一個月多者-我第一個想到的則是:那該會是有多少的碗要洗啊!如果把這當作一場baby shower的派對,那這些客人首先應該準備一台功能齊全的洗碗機才是。

  40在這應該是個生命密碼-寶寶出生滿40天會有週歲派對,對於喪家,四十天裡也有事情要做。以今天我們鄰居這個例子來說,首先遺體會從醫院送往家裡;遺體放置在客廳,供至親友人瞻仰悼唁一天。一天過後,遺體會被送往所屬的清真寺,讓神職人員幫忙「超渡」-念誦經文、讓靈魂回到阿拉身邊之類的功用吧-之後就是下葬了。這裡一般人優先選擇的是土葬,而非至今在我們兩岸越來越多人選的火葬。在我認為,下葬方式是個耐人尋味的議題。最接近天空的西藏偏好讓空行母的化身-禿鷹-帶走靈與肉;印度人則讓母親之河送走這世的牽掛;佛道氛圍濃厚的兩岸三地,則讓火淨化紅塵的紛紛擾擾-穆斯林們則始終忠於入土為安。我想不只是宗教,這檔事也和自然環境、地裡背景密切相關吧-是種生命/生活智慧的表現。回到正題,在死者過世四十天裡,親友們會捎著伴手前來問候喪家-這些伴手禮多半是食物-滿四十天時,喪家則會準備一場餐會;以感謝大家的關心,這也象徵一個結束、另一個開始;生命之輪就這樣繼續滾動下去。

  弔詭的是,在同一棟公寓,這麼相近的時間點,有著週歲與喪禮;兩週前樓上有送走女兒的婚禮;今天午夜前夕則要送走我… …

  我想,生命永遠是個謎題;我們永遠無法臆測阿拉的心意。因為我們只有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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