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9日 星期六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噶倫赤巴就職典禮



巧的是,隔天正好是西藏流亡政府新一任行政首長(噶倫赤巴)的就職典禮,屆時達賴喇嘛尊者也會從海外回來發表演說-我們何其幸運!?有多少人來到達蘭薩拉都希望見到尊者一面,但他似乎一年到頭都在海外發表演說… …如今因為耽擱一個晚上,反而使我們能夠親自領會上人的丰采-與其說是因禍得福,不如說這根本就是安排好的。一早丹增與尼瑪便早早將我們喚醒、並精心打扮準備出席這場首長就職典禮。事實上,幾乎所有達蘭薩拉的西藏人有空的都會到楚拉康寺去。當我們吃完早餐到達寺廟時,整間寺廟-昨天看還覺得很寬敞-今天竟然可以擠到水洩不通。只見當地藏人小學的學生早就佔了最好的位置、席地而坐;僧侶們延著廊道排排站好,不少人更是直接到二樓、居高臨下又不會太擠。陸陸續續地更多當地人男女老少扶老攜幼地來到廣場;我們算是比較晚到的了。還有不少歐美觀光客夾雜其中,精良的相機和錄音器材都準備好了。大家全都引頸翹首望著前方,等待民選首長與達賴喇嘛尊者的出現。

尼瑪興奮地告訴我,他當初也是投票給這位「洛桑‧森格」(Lobsang Sangay)。事後看到報導說,這任的赤巴其實具有時代性的意義-繼達賴喇嘛尊者在同年(2011)宣布交出一切政治權力、使政府舉行大選以後,這是第一位真正握有政治實權的民選首長。至此,西藏流亡政府正式結束具有漫長歷史的政教合一局面-也難怪在場有種壓抑不住的雀躍;沒有太多噪音卻仍掩飾不住的期待-像是演唱會前的氣氛一樣。

演講先藏文後英文;不僅顯示出其政府的國際視野,更暗示了西藏流亡政府的備受國際關注的特殊地位。先發表演說的新赤巴聲音鏗鏘有力、雖然我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我仍能感受到他聲音中的決心和魄力!難怪在場懂得藏文的聽眾都眼神熠熠;彷彿感受到了新任法台承諾中的美好前景。結束以後,眾所期待的達賴喇嘛尊者上場-現場立刻爆出如雷的掌聲;氣氛之熱烈完全沒有因外面的大雨而降溫。他的聲音親切穩重、富有感召力,雖然還是一樣,我一個字都不懂,但是一如在場所有觀眾,我們都沉醉在這樣平和彷彿永恆的氛圍… …所謂寧靜致遠、柔弱勝剛強,指的就像達賴喇嘛一般的精神領袖吧!?雖然我在這表現像是個小粉絲,但我也不全是因為活佛之盛名而盲目崇拜,而是在這一年以來對於西藏文化與當代西藏議題的涉獵,使我心目中已經建構出對達賴喇嘛尊者的認識,因此在真正把腦袋裡的資料庫與現場第一手的聲音檔案做比對時,有一種「終於啊… …」的感動。
現場還傳著一盒盒甜點,裡面裝的是最常見的印度丸子(!?),一種浸過糖漿、番紅花黃的炸米/麵粉球。也不知道是誰準備的,在場傳到的人人都有分。我拿了一球,將盒子繼續往後傳;有一種與他們為一體的感覺… …

結束之後我們又在Mcleodganj附近繞繞,三個女孩身上穿著的是西藏紳士尼瑪的外套-我們全沒料到在達蘭薩拉可以「涼」到這個地步!在每趟旅行都少不了紀念品採買行程,在這裡反而顯得違和-在實際參與、體驗過當地人的生活以後,這些東西好像都不太符合我們的需求。然而真正精美的唐卡或是哈達,帶回去我們又不知道拿它怎麼辦。
在意識到真正的離別時分已然來臨之際,我們試圖雲淡風輕。到最後,除了歸程車票我們什麼都沒有買-我想,我還會再來。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轉折



殊不知印度又給了我們一堂教訓:許多事情往往不會如你打算,尤其有關於時間。當我們來到了康哥拉車站,詢問櫃台人員回賈朗達爾-或是任何有可能的巴士-他說得等到晚上九點。然而那時候只是七點多,於是我們開始等待。隨著時間流逝,巴士站的人越來越少,對於我們預期中的車是否會來,我們的不確定程度是越來越高。九點十五分,我再度詢問站務人員-他雲淡風輕、彷彿剛剛跟我們說過的話只是夢囈一般,「末班車是下午4點,下一班就要等到明天早上囉。」

沒想到尼瑪的號碼這麼快就派上用場!還記得他們說,如果有任何需要翻譯的部分,歡迎隨時打給他們,因為他們也不確定到賈朗達爾的巴士是怎樣。接通了以後我馬上遞給站務人員。只見翹著二郎腿、額前點著大大一顆Tikka的老兄不及不徐地說了幾句就把手機還給我-電話裡的尼瑪已經在問我們打算怎麼辦了!

第一次我為我的輕率感到後悔與壓力;畢竟要承受-無論是多花一筆外宿費用還是睡在車站椅子上-這樣遭遇的,還有另外兩個無辜的人!由於黛安娜預算不多,因此事情似乎是,我們得輪流值班睡車站… …不放心的尼瑪與丹增又再打電話來,對我們的決定感到不妥而顯出關切。最後,我開始認真考慮起一個,很經濟但是似乎有點太過冒昧的方案;從本來的「可以幫我們在達蘭薩拉找青年旅館嗎?」到「我們可以先在你們那邊住一晚嗎?只要一塊地板就好!不需要床和衛浴也可以… …」本來覺得超沒有女性矜持、超過意不去的,沒想到對方竟然坦率豪邁地就答應了!這要多虧黛安娜,如果沒有她這樣直率的提議,否則我這骨子裡的中國女人特質還真讓我無法開口… …

又開始等巴士-好在這班回達蘭薩拉的巴士是真的有希望的。從跟我們一起等遲到超過半小時巴士的人們,就知道我們不是白等。當十一點過十分,我們同一天再一次到達蘭薩拉車站與我們的好友重逢時,我們雙方都處於非常激動的狀態:誰知道團聚是那麼快的一件事呢?對於這即將多出來的一天,我們(至少我和藏人)都覺得彷彿是神佛的安排;而對明天可能會遭翹班非議不再掛懷。

再一次上Mcleodganj我們搭的是計程車,因為天黑了,等人的和被等的也都累了。然後我們來到了他們住的T.C.V社區-這實在是我體驗過最極端、因禍得福的體驗了!有多少旅人能夠體會真正流亡藏人的真實家居生活呢?

貼心的尼瑪讓丹增把我們送進他的房間-這時候我們所有的彆扭與禮數(至少就我和中國女孩而言)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先去幫我們張羅吃的。怎麼可以這麼貼心啊!!!當他回來的時候,還幫我們這行又餓又狼狽的女孩煮茶,也就是道地的印度香料茶(Masala chai)。當我們手上捧著這杯又熱又香甜的奶茶時,真是幸福到最高點… …原來一杯茶竟有這麼大的作用呢!同時也是因為這杯茶,讓我開始由衷地喜歡印度香料茶;其在我心中已具有濃厚的情感色彩與深刻的象徵意義而為我的印度行畫龍點睛。

當晚,尼瑪到樓上丹增的房間跟他擠,毫無任何戒心地把他自己的房間留給我們女生用-一切的貼心讓我「謝謝」說了不知幾遍,然而除了道謝,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表達我心中滿到溢出來的感激之情。到最後,丹增與尼瑪都受不了了。他們說:「沒有朋友在說謝謝的啦!」-這句話差點讓我眼淚掉下來。
躺在有點冷冰冰的地鋪上,雖然有尼瑪慷慨提供的毛毯,但老實說我睡得並不好。不只是因為設備,旅途的辛勞、情緒的高低起伏和心中波濤洶湧的思潮讓我失眠了,幸福地失眠在達蘭薩拉燦爛的星空下。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漫步桃花源(下)



這麼多無解,我只好專注於眼前。一如所有的藏式寺廟,楚拉康寺有著圍繞建築的廊道供來人繞行,一如在藏文化區人們習慣的順時針繞聖地行走;有累積自身功德之用。主殿裡供奉的主神則有:釋迦牟尼、觀世音菩薩,以及蓮花生大師(Padmasambhava)。兩年前在珠峰山上絨布寺的場景頓時歷歷在目。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位歷史上所謂寧瑪派祖師,蓮花生大師的塑像:貼上一層金箔的神像讓人感到其莊嚴與尊貴;兩層樓高的塑像居高臨下俯視著來客與眾生,豎眉與圓睜的眼睛有不怒而威、不需言語就能懾服人的態勢。我當時把10元人民幣放在捐獻盤上;許願希望能回來還願。誰知道我竟然會在今天來到這裡呢?你要說我迷信也好-畢竟藏文化區哪裡沒有蓮師!?-虔誠也罷,對於能夠再次來到蓮花生大師跟前,我實在難掩心中的雀躍,當場就磕起了長頭來。如果來之前做好功課,我青稞和酥油就帶上來啦。

而對於中國姑娘則是尷尬的。畢竟政府灌輸給他們的是無神論,如今來到「夢境與現實混淆、人神分不清」的西藏文化區,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入境隨俗地合掌、轉經,唸個幾聲「嗡嘛呢叭咪哞」,還是要嚴守自己國家黨派的立場,站在大殿外。終究她還是脫鞋了-從這裡倒是可以看見印藏文化的融和-一般藏傳佛教寺廟是不需要脫鞋的,如今翻過了喜瑪拉雅山,入境隨俗地跟著其他印度教體系的寺廟一樣,需要脫鞋入內了。黛安娜興致勃勃、有樣學樣地合掌、轉經,似乎能夠感受到我對這個文化的神往。不曉得這跟她畢業論文的主題-貝加爾民俗文化研究-有關呢!?因為貝加爾湖所在的布里亞特,也算是藏傳佛教影響力所及的範圍呢。

沿著主殿繞行了三圈之後,我們才準備離開。這裡的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特別讓人放鬆;因此雖然這時候距離直達賈朗達爾的末班車已經離開,但我們也不太焦慮,想說到Kangra,再搭上個需要轉車但有經過賈朗達爾的路線也是個方法吧-畢竟明天大家都還是要回到工作崗位的。與丹增、尼瑪在達蘭薩拉車站離情依依地互留下手機號碼;承諾一定會保持聯絡。之後我們就下山了。我們一直以為回得去… …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漫步桃花源(上)


有鑑於達賴喇嘛尊者的盛名,我們希望可以先到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也就是精確名為Mcleodganj的上部達蘭薩拉。活潑的尼瑪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說是要帶我們抄捷徑上山。
然而真正走上了這條「捷徑」之後,我們才體會到平地弱雞與西藏基因的差別!這條只有當地人才走的捷徑雖然多為直線而非車道的蜿蜒;然而這坡度也真夠嗆的-雖然我們坐了六個小時的巴士,非常期待能夠動一動雙腳-但一下子就挑戰這樣的等級也真夠吃力… …特別是我們都還是平地來的書生、一屆嬌弱都市女子呢。此外這條路還多多地穿越了當地人家的前庭後院;我想若不是當地人在前頭領路,大概有人以為我們迷路了吧。
濡濕的石板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顯現出山間雨季裡短暫放晴的一番清新風情。微涼的山間天候也使這趟意料之外的健行顯得舒服許多;雖然粗喘著牛氣、滿面通紅,然而我們倒是沒有流太多汗。一行人暢談嘻笑、不時停下來拍照-很快地就走過了一半。來自俄羅斯的戴安娜望著與我們擦身的來人-身著絳紅僧袍的老僧、穿著傳統藏袍繫著邦典的老婦;以及其他老老少少的在地藏人-對於這氣氛的改變感受最是明顯;「我沒到過西藏,但在這裡,我確實感覺到了印度境外的一塊土地啊!」她這一席話才讓我們發現到:的確,一路上的印度人少了很多;感覺有著接近中國人面孔的藏人才是這塊土地上的主人呢。這段連接達蘭薩拉與Mcleodganj的捷徑綠蔭參天、蒼蒼鬱鬱;薄薄的水氣讓人分不清是雨還是霧,調皮的獼猴不怕人地在附近穿梭,當地人習以為常;可我們這些外地人可是被逗樂了,頗能紓解一路上坡的辛勞!
沿途我們還停下來繞繞佛塔、轉轉經;丹增與尼瑪不厭其煩地為第一次看見瑪尼石的黛安娜解釋每個字母的發音-嗡、嘛、呢、叭、咪、哞-然而當黛安娜想要深究每個字的意思時,尼瑪卻推辭說,自己沒有慧根、不具解釋的資格。嚮往著雪域風情已久的我一方面試著想說我在書上看到過的中文直譯-「禮敬蓮中寶」-一方面有感於:原來西藏人的宗教意識是這麼普及、這麼深入;從他們敬重的態度-與其說宗教作為一種生活儀式;在我們的新朋友身上我看到的則是-宗教作為一種信仰,是藏人的生活態度、也是對生命及宇宙的詮釋。


終於在下午3點出頭到了Mcleodganj熱鬧的街口:有著旁遮普連鎖咖啡廳(Coffee Day)、沿街比鄰排列的藏味餐館、旅行社和紀念品攤以及絡繹不絕的遊人,倒是有點令我們意外-畢竟從沿途見聞想像目的地,不會像眼前這麼… …觀光業發達的樣子。然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藏人,走在路上第二多的竟不是印度人,而是白皮膚的外國人-應該都是嚮往達賴尊者的丰采和藏傳佛法的精深而不遠千里來的吧;不同於我們來自的旁遮普小鎮,就算到了觀光重鎮阿姆利則,我們還是當晚唯一一群的淺膚色外國人。再一次,我們感覺到這裡蘊含的「印度之外」氛圍… …


相當於拉薩的大昭寺,在-具有達薩暱稱的-達蘭薩拉有的則是楚拉康寺(Tsuglag Khang);是我們此行的重點站,也是路上來人的主要目的地。三五成群的僧人著絳紅袈裟,撐著大彩虹傘在街上行走為這雨季朦朧的山間平添一鼓明亮的朝氣。不時有著背包客隨侍一些僧人旁,讓人聯想到春秋戰國時代求道心切的孔門弟子-而乘著雲霧瀰漫在空氣中的,是經聲與鐘鳴;隨著雨露浸潤每位來客的則是宏大精深的宗教氛圍。

是的,在我們到的時候,已經下起了雨季山間常見的午後雨。山間特有的涼氣也滲入我們薄薄的夏裝;誰會料到,在同一塊土地上,竟有這麼大的天候差異呢?如果說旁遮普平原像是一個大蒸籠,又濕又熱;達蘭薩拉就是天然空調大放送的避暑勝地。甚至,到了夜間還有點冷呢。這邊的冬天,應該就是旅遊淡季、當地人修養生息的時候吧。

由於楚拉康寺內禁止拍照-至少在我們進去的時候是如此-我不知道為何回到台灣以後,上網竟然看到遊客的照片!?專心祈禱的老婦、凝神靜坐的外國朝聖客都在特寫鏡頭下。究竟是旅客慷慨解囊付拍照費用,還是逃過寬鬆安檢的盤查、成功挾機入內呢?看著這些自詡為忠實記錄旅行片段的遊人,我不禁百感交集… …來自所謂文明開化之邦、年年有盈餘可以出國觀光的人,是怎麼樣地扮起獵奇者,蠻橫地把在異地看到的一切都用精良的相機納入自己的蒐藏;然後在回國之後以「深度旅遊家」之姿把成果展示在社群網站上;強調自己的品味之不俗、經歷之獨特呢?雖說如此,多少我也不能自外於這群把觀光旅遊做為新奇時尚購物體驗的人;我畢竟還是羨慕過那些人的「作品」、嫉妒他們怎麼可以那麼活生生(血淋淋)地抓住另一個活著的生命當下。然而,每當真的到了異地,我拿著相機的手卻又是遲疑了: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特別是到了有些比較封閉的地區、具有特別傳統信仰者,難道他們不會覺得受到冒犯嗎?而且如此橫行造成當地文化的扭曲絕不是只有我們想像的程度。很多人說拉薩不再具有撼動人心的神聖氛圍,然而說這話的人們完全免於責任嗎?不盡然。拜交通之便,遊客潮大舉傾入高原以後,以「揭開神秘雪域面紗」之名,拿起相機就往面前的人事物照;彷彿對方只是個客體(object),完全沒有詢問對方意願-「我花錢來這裡當然要值回票價囉!」-然後在地人開始認識到有關於肖像權的經濟價值,聽到快門喀擦聲的幼童都會機靈地反應:把手伸出來要錢。不給的話他就會纏著你,甚至他的母親還會出來指責拍照者-即使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懂有關於紙上法律條文說的肖像權為何物,但他們清楚知道的是:我不是免費當模特的!

在這方面,達蘭薩拉似乎沒有拉薩嚴重,或者,這其實和主要遊客的品質有關!?私以為西方遊客給當地人的尊重比中國遊客多,因此在達蘭薩拉比較沒有小乞丐抱著觀光客大腿的情況。到過西藏(或是當今有人使用的「圖博特」)的我比較著兩地給我的不同感受,忖度著-西藏流亡政府對於獨立、讓整個大西藏站起來的理想-前程有多少困難要克服-如今整個大西藏文化區,或是更廣泛的,世界各地流亡藏民所在處,在不同背景國政治文化氛圍的薰陶,已經有多少思想的分歧、價值的差異產生?對於在海外已然安居樂業、事業有成的第二代,是否又願意回到祖輩念茲在茲的故鄉?而在衛藏-長期在中共嚴格監控下的-地區,經過近半世紀的政治教育和所謂的行為矯正,是否會記得達賴喇嘛尊者領導之下的和平與自由、而對於年輕一代,這些他們又在乎多少呢?海外藏學家對於西藏獨立的積極態度固然令人欣喜,但是內部呢?靠著對活佛的信念,能讓多少人以性命相許?有多少人血漫高原在所不惜?是不是有中間路線讓中國與西藏各退一步;但雙方都能得到想要的?而所謂中間之道,是不是又太天真?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同伴


我這次的印度行是為著一個教育專案而來,平時因為工作要求,而住在賈朗達爾的實習生之家。來自世界各國的年輕人在這郊區小鎮的屋裡來來去去,與印度的文化交融、碰撞;擦出具有民族特色的火花。在我寄宿於這屋簷下的兩個月,看的最多的是來自俄羅斯及大東歐的女孩-有一說是因為這裡的國際學生商管協會多為男性,為謀福利故多錄用這些姿色優異、英文能力平平的金髮尤物。不知是不是與當地男女比例失衡有關,或是與生俱來的俄羅斯女性本色,姑且不論語言能力,大部分都是精明能幹又強悍;然而有時候卻失於太過精明且小心眼、多疑。而就俄羅斯女孩自己的看法,又已來自聖彼得堡地區的人自尊心最高、最容易以為世界繞著自己轉-她們常說莫斯科是首都,但文化首都則是聖彼得堡。

與我最親的一位即是來自聖彼得堡,然而她似乎是非典型的案例,因為大多數的俄羅斯女孩都受不了她-她的慢、感性與隨性恰恰襯托出典型聖彼得堡女孩的能幹與理性;毋寧說她是有著俄羅斯外表的印度人,這次的旅行是回應原鄉的呼喚!很大的原因也是因為她,所以成全我們和當地藏人的際遇。其他的俄羅斯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多會懷疑是不是人家對我們有什麼意圖、而一路上對當地人施與的好意則會感到困擾;甚至想著如果必要,要怎麼「脫困」!這樣的自覺固然在大部分時候來說是好事,但在與印度人相處了近一個月以後,仍這樣看待每一個試圖釋出善意的在地人,似乎有點太苛刻了。

這次與我們一起來到達蘭薩拉的還有一位中國姑娘-在這裡就別嚴格討論中國台灣了-大致上大中華子女的性格確實有許多共通處,這是無庸置疑的。話說回來呢,這位中國女孩也是屬於典型;也就是在海外,會自然往講中文的人靠攏;做事中規中矩、溫吞不惹事、遇到麻煩總是先與同鄉人抱怨而非直接要求有關單位解決。大多時候是隨和的、態度是彈性的;凡事總有可以好好商量的餘地。屋裡派對的時候,則聚在沙發邊上純聊天、旁觀瘋狂的歐洲人與印度人狂舞暢飲為多;我想這大概也是因為這裡多的是長江以南的人吧-北方遇到酒應該就不是這個樣子了;在此姑且不深究。

有了這位好相處的中國姑娘,也提供了這趟旅行的很大便利-甚至我要說,如果不是她的成全,我們怎麼可能與西藏流亡政府的子民們同行、甚至還夜宿T.C.V呢!

而說到台灣人,雖說要我自己說自己還挺奇怪的-但我想在海外保持一個身為台灣人/和地球村子民的自覺是很重要的,於是我還是決定跟大家分享-在偷偷觀察過來自世界各主要文化的青年後-得出的相對看法。海島文化孕育了我們開放與包容的性格,因之衍生的是善於經商的手腕;有時候被說成是:投機、眼裡只看到錢-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此外我們的熱情與好客也是與印度和草原民族相呼應的;我想這是讓我在如此小型國際村裡不覺彆扭的主要原因之一吧。至於我個人,則又還有天真與直率;換個角度看是天兵與草率-甚至很多時候我還非常後知後覺。我只能說這次我真的很幸運-給我遇上的都是讓我一輩子感佩在心的好人啊。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到達


在2010年到拉薩以後,我就與西藏結下不解之緣-或說,我一廂情願地把這塊本是眾神的居所當作心靈的家鄉。

那年夏天回來後,我修了學校的藏文和西藏文化史,同時開始注意和西藏有關的書籍和報導,本來就一直很喜歡的德格歌手根呷和安多歌手謝旦自不在話下。

然而知道得越多,越對這塊心中嚮往的土地感到質疑與矛盾:質疑的是我喜歡的拉薩是否是她本來的樣子;矛盾的是我既得利於「台灣同胞」的身分得已暢行無阻遊覽西藏-然而我又為其長久以來艱辛的自由之路同仇敵愾。一年以後的夏天,我來到了達蘭薩拉-籠罩疑雲的心似乎變得有些清朗,然而卻又有部分的事實是那麼地冷峻讓人不願面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西藏-或是圖博特!?-在我心中微持原來的美好脫俗形象就好。但我感謝輪迴讓我再次與心靈家鄉相會。在這塊雲霧繚繞的群山之間、印度極北,我很高興本土的三千三百萬眾神願意挪出一方土地與藏傳佛教眾神和平共存;從T.C.V[1]孩子們的眼裡我看到了正在茁壯的希望。

達蘭薩拉位於印度北端-在喜馬偕爾邦(Himachal State)的康哥拉區(Kangra District)。在梵語的意思是由兩個復合字組成:達蘭-薩拉,譯為神靈的所在地。整個區域因地勢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慣稱為low Dharamsala或直接就是「達蘭薩拉」,另一部分則是以西藏流亡政府存在而聞名的Mcleod ganj。一般從印度其他地區來的旅客都要搭跨州巴士搭乘到Kangra站、再由該地轉車到達達蘭薩拉站。巴士班不算多-至少就我所在的旁遮普小鎮,一天只有一般直達;錯過了早上6點20分的車,就得等隔天、或是花個幾倍的錢和幾倍的時間等待下一班需要繞路兼轉車的車次了。而要從達蘭薩拉到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則通常需要靠計程車-在當地多為吉普車或是其他中大型汽車(相較於印度其他地方普遍的嘟嘟車或人力三輪車,來到這裡我感覺不像在印度境內)以順應之間陡峭蜿蜒的山路;花費的時間隨著天候和路況稍有不同,約莫15~30分鐘之間。如果是搭這邊的計程車,則以人多分攤費用為划算,因為不管人多人少,一趟的費用都是固定的。嚴格說起來這麼難到達且旅途並不宜人的地方,按照我的習性,應該列為標準印度體驗而只要一次就好(INDIA -- I’ll Never Do It Again),然而我在來回共12小時的無空調巴士暈車兼險被性騷擾之後,我還是回來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有幸在當地人的帶領下徒步上山,應該是非常難能可貴的經驗吧!?雖然多花了近4倍時間(以及當晚立在牆上的痠腿),但是沿途的風景讓第一次到來的我們不住頻頻驚叫-雨季的達蘭薩拉,雲裹著霧、霧乘著雲繚繞著山間蓊鬱;鮮豔多彩而富有民族特色的藏式建築錯落在山間-如果要給桃花源一個具體形象,就非這裡莫屬了吧。同時我們充分體會到其名的意義-作為神靈的居所當之無愧-不知道達賴喇嘛尊者是不是因為感受到這個地方的靈氣而選上這裡的呢?

說到我們這些當地人朋友,就要從我自己談起。誠如前文所提到的,我對西藏文化的極濃厚的興趣和熱忱使我對其文化相關議題多所涉獵-同時不能忽略的還有我那簡直可以說成是天兵的天真,和近乎過動的活潑-在這樣特定的條件下,使我不同於其他之後也相繼來到達蘭薩拉的外國友人;造就了我們這(兩)趟用錢買不到的在地體驗。

所謂的天兵第一個證據,就是我只知道怎麼來到達蘭薩拉;其他什麼旅遊觀光資源以及當地交通動線一概不知-現在想想真是傻子的勇氣!我和我同伴說:「安啦,反正達蘭薩拉是個觀光勝地,一定會有指示的嘛。」這話說得半對-因為這裡有很多慕達賴喇嘛之名來的外國觀光客,所以路上遇到倒是可以抓來問問。然而我忽略了這裡依舊是印度的領地:我怎能期待公共建設(特別「只是」觀光旅遊資源)做得多便利外人呢?

我們於是離開巴士站,沿著眼前那條看起來比較順眼的山路走;想說到最近的一家餐館先吃了再說。由於當時已經開始飄雨了,所以我們捨棄平時最愛的選擇:便宜(但衛生是個問題)的路邊攤,而決定找個有遮蔭、能夠真正坐下來休息的館子-我們從小飯前轉過身,目光投向了正對面的雜貨店──的樓上,似乎就是個館子、而且還是我同伴期待許久的所謂藏味館子;也是後來我們可以說的:命運交會點。畢竟整個達蘭薩拉有那麼多條山路、那麼多間館子、甚至我們到達的時間已經快要過了印度人的午餐時段… …如果我們當初選擇另一條岔路、或是到這家餐廳的時間再早一些或晚一些,我們不但不會遇見他們,我想我也不會來這裡第二次了。

位於二樓(夾層!?)的餐館不大;裡面就五六張桌子。但有開著的小窗子可盡收美麗山景於眼底,彌補了硬體設備的不足。小小的電視播放著藏語流行歌曲,和牆上的舊唐卡,及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的相片-似乎是民居改造成的家常館子。我們到的時候對面已經有了一桌年輕人,從其中一位青年的外表看,顯然就是百分之百純種的藏人-我興奮難抑﹔彷彿這輩子第一次見到藏人一樣-其實也差不多是這樣了:過去的經驗毋寧說像是把藏人當成異國風景裡的物件;從來沒有試著、也沒有辦法建立人與人之的交流。與另外一位青年眼神接觸到的我,馬上笑咪咪地說道:

「札西德烈!」

對方一定也聽多了外國人賣弄,但他依然友善地回我:「札西德烈!」

「ㄎㄟˋ-ㄖㄤ-ㄍㄨ-ㄙㄨˋ-ㄉㄟˇ-ㄅㄛ-ㄧㄣˊ-ㄅㄟˋ?」

在座其他幾位青年聽到我這句,紛紛驚喜地回國頭來與我搭話。
然而這就是我藏文的極限了!我趕緊轉用英文跟他們聊天。第一位回我話的是丹增(與當前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同名;意為:扶持佛法),然後是普布(意思是星期四;根據孩子出生時間或地點等環境條件-也是藏人習慣的命名方式之一),最後是尼瑪(意為:太陽。是藏人最普遍的名字之一;同理可見於女子的達娃;意為月亮)。這三位青年因為不同的原因而目前都供職/暫居在上部達蘭薩拉(Mcleodganj)的T.C.VTibetan Children Village)。平常不太下來這邊的他們;難得在這坐一下吃飯竟被我們遇到!

接下來只能說是天時地利人和-他們豪爽地提議要不要一起同遊,我們也沒有太多心眼,就答應了。這裡我想要先岔開談談有關於民族性的事,至少在這趟旅途我的見聞而言:


[1] Tibetan Children Village

2011年10月23日 星期日

娶我所愛/愛我所嫁!?


  因為所謂的印度時間,而說印度人慵懶成性那又是以偏概全了。典型的職業婦女-和她們的丈夫-為了家庭生計,一週六個工作天,與太陽一同作息;男性是主要經濟來源,長時數在工作崗位上自然不在話下;婦女則肩負了雙重負擔:工作與家務。我與當地小康家庭生活一段時日,即體會到身為女性,生在台灣有多幸福。然而從她們身上,卻看不到所謂對於自由、對於解放的渴望;即便有委屈,她們也清楚這是身為女人的天命,以無限的愛與耐心支持著整個家庭。看到每天用餐時間學童與男人的飯盒就知道,裡面全是自家製造的愛心!

典型印度女人對家庭無限的愛-未必是因為自由戀愛的婚姻-基本上,到目前為止,除了大都會如德里孟買,主導的趨勢依然是相親/包辦婚姻。然而近來似乎有種世代落差正在對整個趨勢產生影響,一個一個家庭地開始。

和我同一個世代的孩子自小就接觸以歐美文化為主流的大眾傳媒;對於與傳統價值相矛盾、牴觸的內容比上一代更熟悉、更能接受-其中就是自由戀愛-對於現今台灣人而言再自然不過,然而在印度,至少鄉下地方,還是個具有衝擊性的觀念。與之相對立的是行之已久、構成社會骨架的種姓制度。非常耐人尋思的是,竟然有崇尚好萊塢流行文化的少年,在我問起對於戀愛/婚姻的概念時,對我說:「我父母會幫我決定」,而當我追問「你不會想要自己找嗎?」他只是疑惑地看著我!


而我的同事,新婚還不滿一年,正是戀愛婚姻的例子:她來自最高種性,而丈夫比她低一階,連年紀也小她兩歲-這兩個因素已足以遏止一門親事,特別是女方人家。然而這門姻緣到底還是結成了。我無法想像中間究竟經過多少波折,然而現在事情非常圓滿,男方家人特疼愛這個出身不同的媳婦-這是自由戀愛戰勝傳統的一個證明;我們似乎可以預見在這代孩子長大時,不同文化與價值觀益加明顯地對立。畢竟雖然歐美文化的強勢全世界無能抵禦,然而深植在印度教與印度人生活方式的種姓制度也行之千年;兩鼓力量的消長勝敗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到目前看到這麼多錫克教美男子,我已經忍不住期待混血寶寶可以長得多可愛啦!(羞)




2011年10月22日 星期六

你問我髒不髒? 我要先知道你是哪國人才能告訴你喔.


以前就對印度人「右手吃飯,左手擦屁股」有所耳聞,所以在行前就準備好的兩串舒潔,隨時保持有一包放在背包裡備用。然而這種不用衛生紙的文化委實不能說是落後,他們的確還是有各式各樣的衛生紙品-連濕紙巾都有呢-在大都市的星級飯店或西式餐飲連鎖店都可以看見這些符合西式習慣的配備。但事實上,他們深諳不用衛生紙就能擦屁股的技巧,所以才不用這種東西-取而代之的是廁所裡低低的水龍頭。(如圖)

這張圖攝於阿姆利則(Amristar)的黃金寺廟建築群裡。由於是神聖的寺廟,所以進去都要脫鞋-在我剛到印度的第一個禮拜,要我脫鞋,實在令人勉為其難-最挑戰我極限的無非是廁所-除了國小游泳課,我還沒在外面上廁所不穿鞋的。但是寺廟園區偌大,我實在無法保證先到鞋子櫃台區找到我的鞋子、到「真正四下無人的戶外」解放了以後、還能循原路回來與同伴會合,於是我只好一咬牙,毅然走進了廁所。只見黑色大理石鋪設成的地板亮光光-因為不斷有人在用水沖地板-頓時我放鬆不少。妙的是:每間廁所門上竟然有一道說起來並不算小的窗;就是你剛好可以把臉湊上去的大小。透明的玻璃可以讓廁所外頭的人往裡看-看看裡面的人是不是在大號!?我的天啊-才剛克服了光腳上廁所的障礙,現在就要進一步挑戰在窺視下如廁。我還真沒預料到這樣的光景。同時因為當天是匆促成行,我連目的地在哪都不知道,所以只有帶臨時出門的隨身包;舒潔就這樣躺在家裡無用武之地了-於是同一天的第三次,我挑戰自己的限度:徒手(用水)擦屁股。

很多事情往往做了才知道不是想像中那樣-主題樂園的遊樂設施除外-這檔事亦如是。親身嘗試過後,對印度人的偏見也因此改變;特別是乾淨與骯髒-在這邊應該被重新定義。




以這個錫克教聖地-黃金寺廟-為例,一如所有印度教體系的寺廟,進去都要脫鞋-因為人們認為穿著鞋子踏過的地是髒的;寺廟是神聖純潔的,因此不能用鞋子踩踏;而赤腳進去也有前提,這可見於寺廟入口的淺淺水池,錫克教和印度教皆然-是讓人們洗腳用的,當然水是流通的。此外印度教體系的寺廟規模比較大的,也盛行蓋個池子;建築則以水池為中心排列。水滌淨一切的概念從恆河就能讓外人體會-洗臉、洗澡、火化、水葬-都是因為水的神性。而這神性追根究柢應該跟印度的天候及地理有關:終年的炎熱使人們十分需要水,而有限的水資源自然使得人們特別珍視、進而演變成具有神格。所以聽到錫克教徒如下的說法,應該不意外:
「黃金寺廟池子裡的水是很乾淨的。人們說(誰說?)這水甚至可以滌淨一切病菌。」
我們這些自詡為非常科學非常文明的現代人當然不會輕易接受這樣的說法,「有沒有淨水系統啊?」
「當然有。這下面有個幫浦,每兩個小時就會抽換一次池子裡的水。」

然而看著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印度教徒錫克教徒在池邊洗臉的洗臉、洗澡的洗澡,還有圍著池邊躺成一道密密人牆的我們,實在強烈懷疑兩個小時換一次水是不是足夠… …是的,這邊的人們-無論是朝聖者或異教觀光客-還特別喜歡在這邊過夜。觀光客的理由是漆黑夜色更能襯托出黃金寺廟的金碧輝煌;有宗教信仰的人則認為,在這樣神聖的地方待一夜能夠沉澱心靈、洗滌世俗煩憂。所以廟方不只24小時開放,連主建築旁邊都設有「簡單」的客房(非常簡單,就只是提供一塊供打地鋪的地方)為遠道而來的朝聖客服務。

我和我具有外國臉孔的同伴連走在路上都被人一直盯著看了,當然不會考慮睡在眾目睽睽之下-經過這一夜,所謂的衛生考量已經不再是顧忌-於是我們便往附近的廉價旅館去。
骯髒與乾淨,在印度需要被重新定義。

「來杯茶吧?」


印度人喝茶習慣的普及,我一出機場就感受到了。那是在機場外指定等待聯外巴士的時候;隨著我的第一個「印度時間」體驗一起到來:在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之後,巴士公司接待人員問我要不要茶,隨即從隔壁飲料攤拿了一個用塑膠杯裝的熱茶給我。甫接過手,我就開始猶豫了… …
「這麼熱的茶,用塑膠杯裝,杯子不會融化、釋放出毒素嗎?」
「人家都說印度不衛生,現在人家的好意就在我手上,我到底是喝還是不喝啊?」
褐色的茶湯看起來跟一般的熱奶茶無異;唯若隱若現的不知名香料味讓我感到一絲絲的印度風情。眼看著茶就要冷了,而且經過兩個小時在雨季室外的等待造成的口乾舌燥已是不爭的事實-於是我一鼓作氣把手裡的茶喝下。事後沒有擔心的上吐下瀉發生,連肚子痛也沒有。在台灣被一再警告的「千萬不要在印度吃路邊攤!」-沒想到我馬上就觸犯了呢。然而從這杯茶(Masala Chai),到日後的無數杯,我卻體會到了甜到牙齒發酸以外的更多東西… …

現在,就讓我來為印度香料茶驗明正身。世界上對於茶的稱呼主要可分為兩大系統,第一大系統是接近印地語的ㄑㄧㄚ,另外就是和英語類似的ㄉㄟ。不曉得大家在第一次聽到異國語言發音的茶,有什麼看法呢?至於我,聽到俄羅斯和印度人的chai,就忍不住驕傲地宣稱,「這是從中文演變而來的呢,要知道,你們現在天天喝的茶,可是起源自中國喔。」但我卻忽略了,一直習以為常的tea,也是來自中國發音-也就是福建廈門地區的閩南話:ㄉㄟˊ呢。
這就要追溯到偉大的人類文明資產、研究殖民心酸血淚史不可錯過的:絲路-隨著歷史的推移、地方興衰的變遷,絲路的路線有了分支。就出口茶的地點而言,早期葡萄牙人從澳門,較晚近的荷蘭人則是從福建、台灣一帶。大家知道,澳門是講廣東話的;廣東話的茶是ㄑㄧㄚ,於是輾轉從葡萄牙人手上得來的茶,就變成了該國語言近似ㄑㄧㄚ發音的外來字了。而荷蘭人的客戶們就用ㄉㄟ-因此就有了英國人的tea
可是,曾經是日不落帝國領地之一的印度怎麼是說chai呢?有兩種看法,其中一種還是得從葡萄牙人說起。身為地理大發現小尖兵的葡萄牙人,在東亞的貿易當然也不侷限於中國,印度果亞也是大本營,於是就從善如流地接受了葡萄牙人帶來的發音。然而有另一說-比較可信-因為中國與印度的交流早就透過佛教在上古世代熟絡了。因此一如其他比較早與中華文化有接觸的文明;像是阿拉伯語斯拉夫文化圈,都用漢語的「茶」(cha),印度也在其中。
每一樣舶來品在一個地方生根了以後,都會染上該地區的特色,比方:俄羅斯人的炊茶,日本人的茶道;符合印度終年炎熱的天氣,就是加糖不用錢、加香料提味的Masala chai了。在這個一年到頭流汗跟呼吸一樣自然的國度,因為補充能量的需求,在茶裡加入大量的奶和糖便是最快的方式。比方我所見到的,開長途巴士的運將先生停下來如果不是吃飯時間或是上廁所,那就是喝茶了。

雖然說印度每一個邦都像是不同的國家,但多少還是有共通的印度特徵可以說說的。首當其衝的就是茶。無論德里或孟買,無論喀拉拉還是旁遮普,你都會經歷「來杯茶吧?」的道地印度體驗:等待的時候喝、沒事的時候喝、飯前喝、飯後喝;一天到晚春夏秋冬,總是不乏喝茶的理由。一開始我是免為其難;「糖跟奶都是熱量啊!」但後來是從善如流。不知道為什麼,心浮氣躁的時候來杯茶總是能讓人冷靜下來、腦袋開始重拾理性運作;又餓又累的時候,來杯茶能同時溫暖肚腹和心靈;沒事的時候來杯茶,更是有放鬆醒神的效果-我不是在賣藥啦,0800就免了,你自己來一趟印度就知道。

現實中或許沒有長髮公主可以期待,但我可以許你一個蓄髮的錫克教徒

如果要為我這趟旁遮普-賈朗達爾之旅給第一個視覺印象,就是這張圖了。
我想,異鄉人如你我,最先注意到的無非是孩子頭上那球吧!?是的,這個髮髻正是識別正統錫克教徒的首要特徵,而錫克教徒也是這塊北方之邦的主要群體;在全世界的錫克教徒中,百分之八十就是在旁遮普邦。因此在我工作的這所學校裡,看到將近百分之四十的男生們綁著這樣的髮髻並不意外。

在進入印度之前,我對錫克教徒的認識:
「以忠誠聞名,被認為是在印度最優良的軍人-連印度總理的貼身侍衛都是用錫克教徒。」
「所謂的毛巾頭、印度阿三的形象就是來自這群人!?」
「大概是和伊斯蘭教有什麼瓜葛的恐怖份子吧!?」

直到真正和錫克教徒有所互動之後,我開始質疑自己的看法,進而想要知道這個族群的過去和現在-從歷史,也試著從當地人的眼光:

錫克教,組成旁遮普文化的主要特色-這個印度教與伊斯蘭教的混血;或說是印度化的伊斯蘭教,在此姑且不追溯它是怎麼產生的;把眼光投到較近的過去:於二十世紀中發生的卡利斯坦運動(Khalistan),致使旁遮普地區的印度教徒與席克教徒關係不如以往;總有種芥蒂於其中-即便這整塊領地名為印度人的土地(Hindustan),然而在旁遮普-印巴邊界上的一個邦-錫克教徒卻占多數,因此當其中的激進派想要「純化」這塊土地-把所有人都變成錫克教徒的時候-暴力衝突就發生了。

現在這裡的印度教徒對錫克教徒感覺有點複雜,畢竟一天到晚都要跟錫克教徒共事,可是對於早些年前發生的事件又無法忘懷… …我認識的其中一位長輩試圖中肯表達在地印度教徒對錫克教徒的意見:
「雖然不是所有席克教徒都是恐怖份子,但老實說,我們並不喜歡他們。」

不了解上一代共同記憶的年輕人比較能放棄成見與錫克教徒和平共處,而錫克教孩子也與印度教孩子沒有什麼太大差異;甚至就我所見,更討人喜歡。不知道這與他們宗教戒律有沒有關係,一切從簡、拒絕偶像、嚴謹的生活作息使他們普遍個性較印度教徒為純粹,在許多事情的表現上更為傑出;比如說從商、從軍,還有像是我所熟悉的學校代表瑜珈選手,也大多是錫克教徒。而就個人經驗而言,最讓人感到放心的共事對象,也是錫克教徒。

我想我不能因為這一次局部的印度之旅就大放厥詞,畢竟我所在的地方是印巴邊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錫克教徒聚居之地;就像是瞎子摸象一樣,我所了解的只是大象的一只耳朵。

我只能懇切地跟你說:「不要再把帶頭巾的都當成是恐怖份子囉~」

2011年3月8日 星期二

Салам Самбӯса ! 我的Sambusa處女秀

  從台灣機場新鮮出爐還不到一週,念茲在茲的都還是有關於塔吉克。日前整理行李,看到了我臨走前一天跟Guli要的Sambusa配方。那是以簡單的俄文單字加上符號與圖型示意成-看似簡單,實則帶有玄機的菜譜:每樣所需的原料都寫得清清楚楚-鹽巴、全效麵粉、洋蔥、絞肉等-完全都是在台灣隨手可得的原料啊!以致於當初我一看到她寫就時,我非常興奮,決定回台灣就馬上來試看看。特別是我還在大嫂Zebo那邊親眼看著製作、成型與出爐,我有七成把握可以在台灣做出這道塔吉克國民小吃來。

  殊不知,當我認真看著這份食譜,準備備料的時候,我方瞭解到自己的有勇無謀-我知道要準備什麼原料;但我不知道要準備「多少」!於是我開始回想起當初與她們堂姐妹倆討論的場景、試圖尋找出能讓我按圖索驥的蛛絲馬跡。
『麵粉一包』、『鹽不要太多』、『油適量』;
『烤箱溫度~就家用烤箱的嘛。』
『烤多久?就每十分鐘看一下,不麻煩啊。』

  連做菜都是如此地塔吉克-我怎麼會忘了呢!?在心很虛的情形下,我決定轉而尋求辜狗大師的幫助。才打出關鍵字,就出現一大堆我尚能理解的英文食譜-感覺出現了一線生機!內餡的問題很快就解決了-然而對於麵皮;如臨大敵。

  姑且不論這道菜的文化背景,Sambusa就是烤肉餅的一種;可以類比為我們的餡餅、或是英國人的肉派;只是烹製方式略有不同,其實麵皮大同小異。在英文,這是屬於puff pastry的做法。在中文,花樣就多了-我想這跟中國人嗜吃成癮脫不了關係:沒有一種食材只有一種烹飪法,而每道菜色到不同地方都發展出變體。而眼下,我到底要找的是「油酥餅皮」、「千層酥皮」、還是「派皮」呢?沒人為我解答之餘,我試著點擊進網頁看說明,想找簡單的做個交代就好,然而每個「超容易在家做」的食譜都是動輒12個以上的步驟,我越看眉頭皺越緊。想說回家好好研讀烘焙教科書,應該可以彌補基礎的不足,沒想到越看越發覺得自己對於這個領域,實在是無知得可怕。看過了兩本-難道這是上天的旨意嗎?
天音:『想要學人家做菜,先禁得起麻煩再說!』
  除此之外,對於-嚴格來說-沒有真的烹飪經驗的我,這還是第一次自己掌廚-就這樣略過了荷包蛋、蛋炒飯、炒青菜、青菜豆腐湯,我一下就跳到這個階段來-這也未免太熱血了吧?
  但是想到自己的承諾-至少在塔吉克新年,也就是即將來臨的三月21日-遠距慶祝Nowruz,無論如何都要做這麼一次的。趁著熱情還在、時間還有,現在不做更待何時呢?一下子有種破釜沉舟的覺悟-瞬間所有的顧慮與擔心都變得不再重要。我決定大膽一試:就照我記憶中塔吉克人做的樣子做吧!即便我們都知道,人的記憶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幾件事之一… …

  出師有利的是,所有原料都在頂好超市就能購齊了-雖然這樣少了點那麼親手做菜的趣味,但這樣的方便倒是省了很多工夫;讓我能夠專注在做菜過程上。我不擔心餡料,因為有了安息茴香就像是得到了一把鑰匙,通往塔吉克味道無誤。現在挑戰是麵皮。

  在我先前認知,低筋麵粉是用來做蛋糕的,對於這種質地較不同-有點酥、鬆、脆和層次感-的麵皮,我想筋度應該要高些吧!?主婦版的(來自我所認識的塔國人)只要全效麵粉就好,師傅版的則有中筋/高筋混低筋的,且比例各有奧妙;各個都超出我的記憶能力。所以我就既有的原料大膽2:1混低筋與高筋。
  還記得書上老師特別叮嚀的,我先將要與麵粉混合的冷水加入鹽-以利鹽能夠均勻分布在麵糊中。顯然網路上專家說的1.5茶匙還不夠我用,我用手指沾這鹽水試了3次、加了3次鹽才停止。但顯然這也是我的問題-誰教我沒有量杯呢?只用加滿了一杯泡茶的茶壺就將就著用了。

  其實心裡一直都很虛。尤其是對照Guli寫給我的那份富有哲理的食譜與中外所謂專家老師們的配方,我更是擔心自己走錯一步,會毀掉一鍋麵糊-因為主婦版的沒說揉麵階段時,麵糰要加油;師傅版卻在一開始就和入融至室溫的奶油了!天使與惡魔,理性與感性,科學與藝術-兩種不同思維幾經衡量,最後我選的是主婦版-因為眼見為憑-雖然很多時候我的眼睛並不可靠… …所幸揉啊揉的,麵糰開始出現我熟悉的樣子;光滑圓胖,彷彿久未謀面的老好友,我心情變得好些了 J

  利用把麵糰冰進冰箱-讓它鬆弛一下被我馬殺雞過的肌肉-的時間,我開始調餡料。拿出從頂好買來的一整包豬絞肉,我由衷感受到身在台北的幸福-我省下好多與生肉塊博鬥的時光啊。然後就是要混入洋蔥丁了-有種情不自禁想哭的感覺-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洋蔥的威力這麼強大!常常看別人切洋蔥的時候不住停下拭淚,我都覺得誇張。如今我距離手上的那顆,少說也有80公分,沒想到還是敵不過洋蔥催淚的砲火!真是洋蔥不可貌相啊。

  關鍵時刻來臨:調味。難處在於:肉是生的,我要怎麼試味道呢?做好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理準備,想說直接舔看看吧;反正更髒的食物也不是沒試過的。其實就只有鹽、黑胡椒與孜然,相較於中式料理調味法則,感覺上淺顯許多。就我所知道的廣式紅燒,醃肉所需要的糖、鹽、醋、醬油、八角等香料,其組合千變萬化,每個人調味料的比例反映了他們的偏好。而不管是哪一種風格,所謂的紅燒醬,其實在「第一印象」給人的是一種融合的整體感;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組成的分子。然而在中東,雖然理論上可供使用的香料種類繁多,但是真正入菜時只會突顯一個(或五根手指以下)的重點;比如肉桂、孜然或是八角茴香等。今天我手邊雖然「只有」三種,但是要怎麼放-著實讓我遲疑了很久。抱著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態度,我嘗試錯誤;從微量加起。

  過程中我發現胡椒與孜然不是問題,最令人膽戰心驚的,無非是鹽。有趣的是,香料是整道菜畫龍點睛的關鍵一筆,沒有了它,塔吉克菜四大天王(胡蘿蔔、洋蔥、馬鈴薯與牛肉)做成的東西可以是中國菜、俄國菜或是英國菜。沒有香料的菜沒有個性,僅具有食物的功能性。而鹽是整道菜的靈魂,有加沒加或加多加少則決定了這道菜的生死-香料用對,但鹽放錯可以讓食物變成毒物。而鹽放對了,則無論什麼菜都吃得下去。彷彿手上拿著的是嬌貴的玫瑰鹽,我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一次次、一點點地加。在沒有百分百可靠的食譜的情況,我讓感覺主導、完成了這一步。

  完成餡料以後,差不多就是時候將納涼一時的麵糰取出幹活了。擀平、成捲、切分、整型-理論上不難,然而惡魔藏在細節裡-郭董的至理名言說來容易,也容易忘記-這次在工作台上我的手粉灑得不夠多,所以雖然麵皮擀得像某人的臉皮,又薄又漂亮~但要捲起來的時候就尷尬了… …都要黏在保鮮膜上、翻不起來啦!幾經折騰,還多了另外一雙手的協助,總算是完成了。最後包餡、捏成三角型則是最令人有成就感的部分-就像是我們小孩子在包水餃的場合唯一在意、也唯一有興趣的部分。沒想到要走到這一步來簡直是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啊。

  烤箱溫度沒有特別調,就是170度。時間也沒有一定,反正就每十分鐘看一次。做塔吉克的菜,就是要用這種塔吉克精神入菜才道地啊!估計約莫40分鐘;最後還讓它悶了3分鐘。整間蛋糕店瀰漫著孜然香,我想路人應該既困惑又好奇吧!?為什麼一家蛋糕店會有鹹食的香氣、而這勾人的氛圍究竟來自哪一塊陌生的土地呢?我想,在我確定做出來的東西能吃之前,我應該會將我特別的塔國客人,Sambusa,行蹤保持神祕吧。

  出來的成果看起來相當令人滿意:金黃色飽滿的三角型,看起來也很有中國人的吉利象徵-只是反面的焦痕洩了底;其實時間應該再縮短一些的。迫不及待的媽媽與妹妹顧不得手上的燙,拿了一個就往嘴裡放。
「這皮也太脆了吧?」
「我說,這根本是餅乾的口感… …

  顯然放高筋是個錯誤 0_0 這件事給我的啟示是:對於風格,選擇以後就要堅持走下去-我今天既然決定用「塔吉克」方式,那就要從一而終;意思是,我根本不需要計較師傅版的筋度問題啊!主婦版的全效麵粉對我來說其實就夠了。
  此外也對於市面上的食譜,有種不同角度的認識:先前總是不齒所謂的「適量」、「酌量」、「視情況」、「彈性調整」這類詞彙;我認為這要不是敷衍,就是藏一手。直到最近有機會近距離參與實做-在塔吉克與其他實習生的國際晚餐派對-以及今天親自下海以後才發現,這實在是再貼切不過的表示了。天氣、胃口、心情、地方原料特性等等都是變因;沒有一份標準的配方放諸四海皆準。本想檢討一下今天的製作過程;想說好的留著、壞的改進,但卻發現自己無法確切說出每個度量的數字;腦中浮出的是「適量」、「酌量」、「視情況」、「彈性調整」… …瞬間領悟到這些用詞的奧妙-料理這檔事,真只有靠練習、唯勤是岸啊-對於未來的挑戰,我已感到又期待又怕受傷害了~

  至於今天這個Sambusa,同時也是我的掌廚生涯的登台之作,味道差強人意但是富有深意:我又多了一個方式可以旅行了。不只是大眾運輸工具與文具,廚具即將開啟我個人旅行經歷的另一個高峰-好吃是理想目標,好玩最重要!

2011年3月4日 星期五

【離別,就像一場鬧劇】

2349, 03/03/2011 @ GMT+8, 廣州白雲機場鉑爾曼酒店2705號房

  之所以現在才回溯起搭上飛機前的那一天,是因為這一天太長;緊張度和激動程度不及在機場的經歷,因此沒有馬上寫下的衝動-然而卻是在機上半夢半醒間的主題,瑣瑣碎碎、綿綿不絕。在這處處長城的中國網域裡,就讓我乾脆撇開網路、說從頭吧。

  週三早上一起床,我就頗有自知之明地把相處了近六週的被單、棉被等折成一塊塊方方正正的豆腐;這是方便主人收起來的做法。然後我還是例行公事地在爸媽以後去起居室吃早餐、整理餐桌、出門去大學… …一切都像是過去的四十幾個日子一樣;毫無特殊徵兆顯示在下一個二十四小時,這個家會有多不一樣、或是說,終於回歸到所謂的正常。甚至我無法處理的厚重衣物,都還與一家人的堆在同一個大臉盆裡面待洗。我盤算著,如果媽媽真的要照她的時程來的話,那我乾脆就把這些衣物留在這當紀念吧。都已經是最後一天了,這家人還可以這麼地泰然自若,真不愧是客人見多了的馬穆洛夫家啊,我想。

  早上到大學電腦教室去,見到的依然是那幾個資訊工程系的學生、聽到的依然是管理員仁兄最愛的那首舞曲;這首已經無可避免地烙在我腦中的杜尚別記憶體-雖然它是伊朗音樂。首次我跟他提出要求-我要列印打給大家的道別信。這算是第二個離別的徵兆,雖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我又忍不住想,也許這樣對大家也好;省得感傷即不必要的濫情。

  接下來是語言中心。有些事還等著我去完成;有些人還想再多見一面,至少好好說聲再見。在已經習慣的Tangem11號上,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坐上這種小巴的感覺-對於前座可以塞進三個人的訝異、與車上本土電台的塔吉克舞曲營造出的異國氛圍-有種繼陌生又親切的感覺重疊。
  當我踏進近來不太願意去的語言中心辦公室裡面後,我便公事公辦地拿出隨身碟,要給辦公室情人節競賽那天學生們的照片和影片;順口說聲抱歉,雖然有點晚,但我還是想在離開前完成這個任務。職員們順勢問我什麼時候走,我說弄完照片就走-他們大驚-本來只是對我要離開的日子有點概念(大概三月初吧),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前不久教學顧問女士還打算給我一週三個工作天呢-顯然他們太習以為常我的出現了。所幸辦公室早已準備好要送我的禮物,因此在來不及全員到齊、正式餞別的情況下,他們先把禮物給了我。那是一件冬季的塔吉克傳統服飾;他們讓Benazir在巴扎爾選的。款示則是正流行的靛藍色-所幸她有比較西化的品味,因此這整件沒有其他讓人眩目、喧賓奪主的花紋;除了領口的鑲珠子與繡花,一整件純粹、素雅,沒有其他花紋。搭配的還有一頂禮帽-正式的程度,根本可以穿來參加塔吉克婚禮了吧,或是當新娘禮服穿都沒問題-老實說,我真的非常喜歡、也非常感動;我沒想到:他們除了把我們實習生當免費的勞工(有時)過度利用外,還有這麼人情味的一面。

  我興奮地馬上把這身禮服換上,除了給辦公室看,一方面我也決定,最後一天就來扮個在地人吧;我連頭巾都知道怎麼綁囉-只可惜大背包洩了密。我對辦公室的大家說:「如果我再回來,那我要在夏天;今年冬天來季節不對,錯過帕米爾實在太可惜啦!我想穿著這身衣服再來婚禮玩~」出人意表的是,原來教學顧問女士就是來自帕米爾!我怎麼從來沒問起呢!?她還說:這時候去帕米爾也沒我們想的那麼危險啦~天天都有人來回帕米爾與杜尚別啊-我簡直要搥胸頓足了… …不過她馬上阿莎力地寫下她的私人用手機號碼與電郵給我,跟我保證:只要我想來帕米爾,找她就對了-她可以帶我們去婚禮;食宿全不是問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塔吉克」的一面耶;完全有別於工作時的晚娘面孔!

  剛上完課的菲利浦走進辦公室來,就被大家當做相機利用;被指使幫他們與身著傳統服飾的我合照-同時他也一直在等待與我說再見的恰當時機-就是現在。我大力地擁抱他,跟他說改天在台灣見-這是因為,有中文底子的他其實是有考慮來台的-沒想到他竟然還小女孩般地,在擁抱完後拉起我的雙手晃啊晃,跟我說:「應該會喔~我們明年再見!」我再一次敗給他的「德語民族性x科學家性格=菲利浦式」的可愛了… …

  值得一提的還有薇若妮卡。雖然我與她相識不到兩週,但是她的貼心卻也讓我非常感動。那是在大學午飯後,大家前往市中心土耳其咖啡館的路上。我接到一通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我一直以為那是語言中心的學生,要跟我道別;所以我用的是對幼兒的英語、緩慢而一再重複地向對方保證:我等一下就會和菲利浦去語言中心;別擔心看不到我云云。當我知道是薇若妮卡之後,我覺得真是糗斃了~我不但沒有她-同為EP一份子-的號碼,還把她當學生看呀。她倒是不介意;只覺得不能沒有說一聲再見就分別,雖然我們相處的時光只有那麼一點點。於是她也到土耳其咖啡店來與我們會合。對於這麼貼心的舉動,我益加堅定地認為她是個好女孩;同時覺得可惜-莫莫說得對-我真應該多留下來跟薇若妮卡相處的。在我要與菲利浦先行離開、前往語言中心之際,她偷偷地往我背包丟了兩包來四斯洛伐克的巧克力堅果威化酥,想說我在機上嘴饞的時候翻背包時會有意外的驚喜-不料卻被我先看到了-「你真是太懂我了~我愛你!!!」這下我真忍不住在咖啡店大叫、轉圈圈了-有這麼可愛的朋友,我沒留下來真是損失-心中頓時感到有那麼一絲絲遺憾… …



  可惜當天在語言中心終究沒有看到與我互動最密切的基本班學生。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樣也好:就把分手的感傷留給菲利浦與莫莫享用吧。走出語言中心時已經是快五點的事。我和莫莫前往赴約:是中國朋友-劉森-為我準備的餞別餐會。
  今天我們到的是劉森與李嘉寧朋友家。當我們姍姍來遲、帶著蛋糕進門時,晚餐已經煮得差不多了。在這邊我不禁要再一次讚嘆國產男人的好-相較於觀賞用的塔國男人,嫁個像樣的中國人後半輩子可輕鬆多了!
  今天的菜色是麻辣水煮魚、胡蘿蔔炒肉絲、嗆炒白菜、北方臘味與以醃菜為主原料的清湯。配的是劉森買來的白葡萄酒-雖然我不知道要配的究竟是哪一道,但可以確定的是,有像這樣中國人在的場子,無酒不歡啊-所以無論什麼酒都好。在意料之外的是,今天還開啟了個人算是最私密的感情故事話匣子-一開始只是我好奇讓李嘉寧心碎、前一段「真正的」感情,結果原來那還是他的初體驗。然後為了公平,劉森讓大家以順著時針的順序分享自己的。他自己的和陳善發的-我只能說,這對我來說真是另一個世界啊-這種穩定交往、還有這般高段的腳踏多條船-然而另一方面,又發現其實也許沒那麼不同。我就像個男生,在這年紀的心都還是漂泊不定;沒有真正說得上愛到刻骨銘心的體驗-但還是不斷地追尋著。只是我現在已經不想浪費無謂的感情在不值得發展的曖昧上,但真正的男生倒是不會拒絕可以打砲的機會;即便我們同樣心裡都空虛。

  這一席分享同時也讓我找到原因,為何李嘉寧與劉森這麼老成了;錯綜複雜的家庭背景是關鍵原因。而在感情上的重大挫折、與對心靈伴侶的虧欠感則讓他們到目前還是無法乾乾脆脆地向前。雖然說時間可以沉澱、可以滌淨,但奇妙的還在於人心-有些事是在客觀時間能夠度量的範圍之外-因此總在異鄉的冬天、或午夜夢迴之際,讓人思想起。
  今天其中一句經典金句就來自李嘉寧:「承諾就像操你媽一樣,說來容易,做來可真難啊!」-那是他揮舞著黃鶴樓香菸、一手拍桌、還眼眶泛紅的肺腑之言。在這樣清冷的異鄉夜裡,這句話相當震動人心;在座亦然。大家都拍手叫好-在我看來,這不只表現出男兒的直率熱血,更透漏了無奈-那是親身經歷得來的教訓。與他相反,我處處留情但無處放真感情;我最怕的就是承諾。不但怕自己要給承諾,也怕別人給我。因此我相當欣賞他的單純、直接與純粹-那是我目前做不到的。

  今天我不只賺到一頓美味的北方風味中式晚餐,我還賺到了一段難能可貴的交心時光。想想大家萍水相逢,就這麼樣聚在一起、敞開心胸暢談,並聆聽他人的心裡話-這卻未必是我們在家鄉時,會與一般友人做的事-我想是因為此時此刻,大家都寂寞吧;特別是對於遊子,對於寂寞的認識,再真實具體不過了。



  在盡情享受過晚餐時光後,我於九點前夕趕著回家。這是我第一次、也大概是最後一次這麼晚搭Tangem回家吧。一回到家我就即刻衝去洗澡;雖然當時水只有微熱;要等一小時才會有真正的熱水澡可洗,但我知道沒有時間了。我迅速地洗完澡;還沒乾的頭髮就用圍巾包起來,像個穆斯林一樣。當時九點半剛過沒多久,我預計十點半出門往機場。看到我這麼急匆匆地打包,Guli不禁好奇了起來-我怎麼這麼趕呢?我略感困擾地再一次跟她說明我的班機時間。結果這一次她有別於稍早與昨天-當我跟她提起我的待洗衣物時-的反應,整個眼睛大大地睜了一下,隨即衝向客廳跟家人傳遞消息。

  原來我們之間一直有誤會啊!當我跟她說星期四的1點30,她一直以為是「週四的半夜」,也就是週五一開始的1點30。我認知的則是國際時間:過了0點就算是週四-所以當然週三一整天就要準備好囉。這下子全家都動員了起來-連平常都在看電視的爸爸都到女兒房間這邊來,關心我打包的狀況。媽媽則是趕緊找出要送我的東西、打包起來,一個個拿到我行李這邊來。兩個姪兒跑來跑去,好像這是一場遊戲一般;弟弟也放下手邊的電腦遊戲,到房間這邊來探頭探腦的。Guli則對我說:「ZORA I’LL KILL YOU!!! Why you just let me know it now!?」,一邊整裝準備跟我出門。

  我忍不住笑了-原來這一家人不是習慣了這檔事,原來是根本搞錯時間啦-當然他們是真的很在意我囉-我心中頓時感到非常欣慰-雖然這樣就會比較多分手的感傷,但起碼感受到愛與關注的我,是很幸福的。就在十點出頭我打包完畢,來到門前正想與家人擁別時,Guli制止住我,「你急什麼?我要跟你一起去機場啦。」看到爸爸一馬當先,穿著塔吉克國民居家罩袍(Joma)與家居鞋走向計程車、一輛一輛地問-我今天,又再一次地感動了… …為了我,一家之主可以這樣不顧形象地就出門耶!弟弟則像我來的那天一樣,負責擔任我行李的托夫。當他幫我把行李好不容易放上後車廂,我正想要跟他擁別時-「不是現在啦!他們跟我們一起去!」Guli把我推上車。本來預期會有的感性時刻,因為這樣的烏龍,搞得這場送別比較像是一場鬧劇,而我們都是最佳主角。

  而我一直在醞釀的擁別,則在大家陪我等了近一小時的check-in開始之後,才有機會開始。雖然嘴上還是說說笑笑,但是我抱得很用力,彷彿這樣就可以在彼此身上留下永恆的記憶一般-我這才發現,平常三不五時的抱怨歸抱怨,但事實上我有多愛這一家。媽媽的直接-把我當女兒差遣,同時老是掛在嘴上說「Zora我的乖女兒呀~」、爸爸嚴肅中帶著幽默與親切;弟弟的天然喜感與不經意流露的貼心、當然還有最懂我、也最聊得來的室友Guli… …跟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有過最夠格稱做「家」的體驗了-「我才不會忘記呢!」

【回家也是一場冒險】

0902, 03/03/2011 @ GMT+8, 烏魯木齊機場大廳二樓三號入口

  旅途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正向思考和積極態度。今天出境遇到這麼多麻煩-比起上次入境有過之無不及-如果是一般情況我早就抓狂了。但是多虧有愛;是大家的愛支持我到現在。一開始在行李託運櫃台看到另一位、應該是與我與Maggie並列為塔吉克唯三的台灣人。她與她的歪果人丈夫和小孩一起,似乎與辦事人員發生了爭執;同時後面的待辦乘客越排越長,大家都在看著他們、都在等待。只見她到後來雙手揮舞、破口大罵:”She’s such a horribly idiot! ”當然除了情緒宣洩,這樣的行為沒有什麼實質作用,因為櫃台大媽不懂英文。結果她忿忿不平地離去-同來自台灣的我很好奇她到底遇到了什麼問題,不過不消我好奇,我自己的麻煩就擔心不完了:
  一開始是因為簽證到期與機票日期不符,接著是缺乏例行簽證註冊證明文件。當然要認真算起來的話,一開始在check-in的時候就勞師動眾了:KomronGuli一家三口:她與爸爸、弟弟,還有爸爸打電話「撂」來的二哥;及二哥的兩位友人都到了。此外,住在離機場步行距離只有五分鐘的明也來為我送行-在塔吉克時間的機場等待,簡直可以在機場開派對了。

  Komron手上拿著的文件,是繼經過整整二十五天以後,於今天上午跟外事處人員強力爭取來的-我的簽證加簽-相關文件;上面有Aiesec的章,說明我加簽的理由等。而Guli二哥(Zinat的老爸)和他朋友則是利用關係,向機場人員說明為何我的登機時間與簽證到期時間不符。我們十點半左右到達機場,要等十一點半的登機程序辦理,然而不知是為了維持塔國工作風格的一致(或是中國航空的一貫風格),登機程序辦理門口延誤了約莫20分鐘才開。

  才在門口與大家感性道別,一踏進了門問題就來。那約莫是個低等、只處理例行公事的人員吧;看他翻了翻我的護照,表情困惑。我馬上呼叫門外的大家。二哥隨即走入門內,用塔語及他看似非常有力的身分證明與這位傻大個說明。但傻大個還是一個勁死心眼,硬是等到他學長來,讓Guli二哥與學長說清楚才放我走。

  然後就是行李託運。我之所以知道前面那位讓大家等了很久的也是台灣同胞,是因為她的大聲抱怨-在櫃台大媽不願意讓她做某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之後-她用英語發牢騷道:”… …we need to transfer two stops to back to Taipei! … …”後來連“stupid woman”都出來了-不曉得這有沒有讓她覺得舒坦一點。排在後幾個的我開始擔心自己了。

  二十三點四公斤。大媽拿出我的電子機票,告訴我“3 Kilograms! ”示意我把行李取出秤重處,然後竟然就開始辦理下一個乘客了!我到底要幹嘛呀!?我求助的眼神投向其他待辦乘客;不幸的是,這些準備出國的塔國同胞,英語水平跟機 場工作人員相去不遠,只能對我回以同情的眼光、搖搖頭。我隔壁那位護照被把持在大媽手上的加拿大仁兄-顯然也是因為行李有問題而陷入窘境;連機場真懂英文的人都叫來了,還是無法立即解決他的狀況,於是一直晾在旁邊等著-好心地告訴我:「你行李超重,她應該是要你把過重的東西拿出來,或是要你付錢吧。」一開使我想用錢打發麻煩,於是我趨前詢問大媽:”3 Kilograms, chan sum?”(塔語的『多少錢?』)她幾哩咕嚕回我一串話-可是我還是不懂。我不禁感到無奈:怎麼機場工作人員可以不懂英語?同時開始好奇,她是透過家族關係進機場工作的、還是跟關係人士睡過-怎麼會這麼無能又缺乏辦事效率啊?不久後一位帶著塔國腔、講漢語的大叔來了,「姑娘,你行李太重啦~」這不是廢話嗎?我不懂塔語,但我還能讀數字呀。再說等這麼久,竟然只是要一個會說中文的人跟我傳達這件事,這位大媽還真夠伶俐的。於是我果斷地當場打開行李,把兩件Joma和公文夾取出、帶在身上。在所有乘客(除了加拿大仁兄)都進安檢後,我把行李丟上去秤-十九點一!-那位維族大叔還在一個勁地說:「對啊~你的行李太重啦。」我晃晃手上的Joma說:「是你們的joma太重呀。」好不容易終於通過,我還不忘禮貌地用塔語跟兩位道謝-這是一種成熟的表現。

  下一關-要的是我的外國人入境證明及其他-實際上他們到底要的是什麼我並不清楚;確定的是我沒有他們要的,因此我又被叫到一旁等了;所幸由於我充滿親和力的天然呆魅力,兩位軍官對我倒友善,還用簡單的中文與我寒暄;我回以嬰兒級的塔語-這倒是把他們逗樂了。其中一位老兄叫我「等待」。不知道等他找到可以幫我的人,是不是都要停止辦理登機了-我索性打給Komron(當時已經零點三十七分了),讓他跟這邊人說。沒想到這是立即奏效!看到阿兵哥開始敲打鍵盤、蓋章,我感動地都要哭了。

  這短短二十米的距離竟然會花上一小時。對於這一切,我的看法是:果然一切問題都是人製造出來的。

  當我終於坐到等待大廳時,我看到那位台灣同胞正在看著我-後來才知道,應該只是冷冷的打量,但完全不想跟我這個又嫩又笨的「茶包」有任何瓜葛吧。因為當我錯誤解讀她的眼神,而趨前問候、表達關心時,她只斜斜地看著我說:「我沒問題啊。」反觀心寬體胖的加拿大仁兄,在跟我一樣堵在行李託運櫃台時,還會釋出善意、盡可能讓我脫離窘境(在他終於脫離那個櫃台時,也沒忘記說thank you喔)。而在另一個櫃台,換他先順利通關時,他祝我好運;到後來在等待廳碰面時,雖然只是經過我身邊,但他智慧禿的同伴還是對我說:「一切都沒問題吧?」讓人備感窩心。

  這我聯想起這一路上的際遇,我方領悟到:國界真的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人心自設的藩籬:在這邊待我如家人的是素昧平生的塔國人,把我當真的好朋友看待的是政治立場尷尬、時有衝突的中國人;台灣同胞雖有,但交集遠不如與這些人來得深刻;即便我們來自相同的文化背景、面臨類似的問題。在飛機上吃著薇若妮卡與明的愛心-投我所好地送的是巧克力威化酥-我再度哼起了 “The lion sleeps tonight”感覺很幸福,很滿足。期待回家,也想念大家。

2011年3月1日 星期二

【生命是一個滾動的圓】

2016, 01/03/2011 @ GMT+5, Guli的房間

  說來奇妙,我在旅遊淡季來到杜尚別,短短的四十五天之內,主要的生命儀式都見識到了-除了婚禮、寶寶滿週歲、孩子生日,在我啟程的前一晚,葬禮突如其來地降臨。那是同一棟公寓的鄰居;與Guli的三哥是童年玩伴。當天稍早因車禍宣告不治而驟然離開人世,得年二十三歲。當天傍晚我回家時還不知道,看到公寓樓下一排排的長椅、二十多個男人們神色嚴肅地徘徊著;在我看起來,很有尋仇幹架的態勢。晚飯後不久Guli告訴我這件事,我不禁再一次感到生命的無常與戲劇色彩… …可以在一個母親含辛茹苦把男孩子拉拔成人之後,再把這個孩子從她手中奪走-二十年之於一個下午-人類是多麼渺小無助啊。假設真有個超自然力量主宰人世,我們姑且稱呼為阿拉-那它同樣可以讓一位少女變成母親,在初經來臨不久後就開始孕育生命;我們隔壁的烏茲別克鄰居Gulnora十六歲就經媒妁之言嫁給了Ulugbeck。現年十九歲,已經有了三個小孩。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知道她的歲數和她的身分時,我也相當驚訝。想想看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在女校孜孜矻矻、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只是考上好大學;我十九歲的時候剛上大學,才算是真正開始「看」這個世界。而她,已經進入生命的下一個階段;我們兩個除了能夠和彼此打招呼外,生命幾乎可以說是平行的兩個世界。

  就在喪禮的陰影降臨不久前,其實還有另一件事:Guli二哥和Zukhlo的第一個女兒Zinat剛滿週歲;即將在這週日於我們家-男方父母家-舉辦大型的週歲派對。知道規模有多大時,讓我已經開始為Guli感到肩膀上的壓力… …當天將分中午與傍晚兩場;中午的客人是男女兩方的家屬,傍晚是我們家的鄰居友人們。每一場各有三十多人,屆時不只是客廳,起居室與先前二哥住的空房間也將準備作宴客用。這樣大的派對,只有為一個家的第一個小孩舉辦,之後的孩子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了。能夠受邀參加、感受初生生命的喜悅,不啻是當客人的福氣。但對於我-做為馬穆洛夫家成員有一個月多者-我第一個想到的則是:那該會是有多少的碗要洗啊!如果把這當作一場baby shower的派對,那這些客人首先應該準備一台功能齊全的洗碗機才是。

  40在這應該是個生命密碼-寶寶出生滿40天會有週歲派對,對於喪家,四十天裡也有事情要做。以今天我們鄰居這個例子來說,首先遺體會從醫院送往家裡;遺體放置在客廳,供至親友人瞻仰悼唁一天。一天過後,遺體會被送往所屬的清真寺,讓神職人員幫忙「超渡」-念誦經文、讓靈魂回到阿拉身邊之類的功用吧-之後就是下葬了。這裡一般人優先選擇的是土葬,而非至今在我們兩岸越來越多人選的火葬。在我認為,下葬方式是個耐人尋味的議題。最接近天空的西藏偏好讓空行母的化身-禿鷹-帶走靈與肉;印度人則讓母親之河送走這世的牽掛;佛道氛圍濃厚的兩岸三地,則讓火淨化紅塵的紛紛擾擾-穆斯林們則始終忠於入土為安。我想不只是宗教,這檔事也和自然環境、地裡背景密切相關吧-是種生命/生活智慧的表現。回到正題,在死者過世四十天裡,親友們會捎著伴手前來問候喪家-這些伴手禮多半是食物-滿四十天時,喪家則會準備一場餐會;以感謝大家的關心,這也象徵一個結束、另一個開始;生命之輪就這樣繼續滾動下去。

  弔詭的是,在同一棟公寓,這麼相近的時間點,有著週歲與喪禮;兩週前樓上有送走女兒的婚禮;今天午夜前夕則要送走我… …

  我想,生命永遠是個謎題;我們永遠無法臆測阿拉的心意。因為我們只有現在。

【國際級的晚餐,國際級的樂趣】

1748, 27/02/2011 @ GMT+5, Komron姐姐的房間

  為了試圖在這沒有夜生活的城市找樂子、以及有鑒於無法期待的「工作時程」,明異常積極地鼓吹大家自己來一場國際晚餐。那是規劃將近有1週的事了,且差點因為沒有場地而化為泡影。所幸我們國際化的主席大人Komron非常慷慨,在排除了個人行程不方便的時間以後,答應在這週一-也就是我離開的這週-讓我們使用他家。

  明的重點是:無論今天大家菜做的怎樣,起碼我們一整天在一起-不在電腦教室虛度大好白天時光,也不只是悶在家裡當觀賞用植物-我們參與、我們努力、我們或許幹蠢事、但我們可以創造樂趣。於是我們的一天在早上九點、於綠色巴扎爾就正式揭開序幕了-國際時間早上九點、不是塔吉克時間-相當難能可貴。雖然我們要準備的其實是晚餐,而不是午餐。但聽過了每個人的菜單、經過一下午的折騰,我才明白,約這個時間真是有先見之明:

  來自奧地利的菲利浦要準備的是:匈牙利紅湯(Gulash)、紐節麵包與凱薩麵煎餅。第一項雖然聽起來很不「奧地利」,但事實上是富有奧地利特色的匈牙利菜變體;重點在於湯汁,有別於正宗版本的湯水狀,這個版本是要像醬汁一樣濃稠。凱撒麵煎餅可以說是荷蘭風鬆餅的變體,同樣是用煎鍋煎出圓餅型,但荷式鬆餅較薄且保留原型,凱薩麵煎餅則強調麵糊的厚度及鬆軟的口感、且出鍋之前會將圓餅切分成可以用手抓食的一小片一小片-看起來與我們想像中的鬆餅完全扯不上邊-但大致上口感類似,只是因為起鍋前的翻炒而更使鬆餅本身不只綿軟、還略帶鬆脆。看著菲利浦頻頻拿起的手抄食譜研讀、對照,實在非常有科學家的風範!每一步都認真嚴謹、除了因為沒有秤及缺少某些原料,他可是一點都不馬虎,這也是奧德地區的國民特色之一嗎?沒想到在事後問過,才發現,這也是他實務上第一次做菜啊!他不會因為沒做過就說不會;在他認知,只要有配方、只要有程序說明,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東西-就像做實驗一樣吧。而當我們嚐到他的菜時,方明白,做菜這檔事,試就對啦!

  來自斯洛伐克的維若妮卡做的是:獵人濃湯與馬鈴薯煎餅。第一道實在是非常具有個人背景/國家風俗的菜色-關鍵在於她從家鄉帶來的煙燻鹿肉香腸!雖然不知道她怎麼通過海關安檢的,但能夠吃到鹿肉,真是我們這群人的福氣,也算是此行最特別的收穫之一了吧。這道湯,一如所有東歐/北亞的湯品特色,準備時間很長-這是為了讓所有食材都燉得味道都交融在一起;約莫3~4小時吧。主要原料是高麗菜-早上在巴扎爾千挑萬選,沒有一家有「樸素的」的高麗菜。好不容易最後終於在一家小攤看到「應該是」沒醃過的-沒想到入湯以後卻莫名的鹹、還有一股蛤蠣/重乳酪的味道;當在座的塔國人(GuliJaniaManija)試過味道都笑了。所幸經過努力,後來的成品表現還是相當令人激賞。整道湯的鮮味來自於切得很大器的鹿肉香腸,但因為有牛奶的調味而不顯得味道過重;適量辣椒粉則增添了整道菜的個性、使得口富有層次。雖然她在過程中一度覺得自己做的應該毀了-敗在那個「假原味」的高麗菜,但端上桌後,大家都相當捧場、且踴躍外帶。即便味道與她期待的有落差,但不把它當作定義上的那道菜品嘗,還是相當有樂趣的,不是嗎?就像菲利浦自製的紐節麵包一樣。

  來自中國的莫莫,在今天也算是大膽嘗試-畢竟過去,只有做給自己吃;無論做得如何自己都吃得下。因此她今天一再表明:「你們要我做菜我是可以做,但未道怎麼樣我可不保證喔。」輪到她掌廚時,足見她的戰戰兢兢與缺乏自信-雖然只是炒青菜跟麻婆豆腐;食材的處理遠較他人的簡單許多,但調味可就是重點了。令人欣慰的是,當菜上桌以後,由大家的捧場率看來還是頗受好評呢-青菜鮮甜而爽脆,雖然甜到好像有放糖,但我們姑且可以歸因於這是塔吉克產青菜的特色吧。麻婆豆腐乍聞之下感覺有點不符期待,但吃起來還是一樣好吃、一樣下飯-希望今天這樣的機會可以增強她做菜的信心-看看菲利浦就知道了!

  來自台灣的Maggie,說她是我們台灣的驕傲真是當之無愧。她特別準備了配飯的肉燥與炒雞丁-除了因為穆斯林的關係,所以把食譜上的豬肉改成牛肉-整體表現都相當具有台灣味-真有回家的感覺了。尤其是在輪到她下廚的時候,整間廚房都是濃濃的香味-那約莫是爆香的薑、蔥、蒜與辣椒吧!?光是聞起來就相當開胃,成品的滿意度更是不在話下。看到席間大家盤子裡裝的是白飯、配的是肉燥,我真為台灣的飲食文化感到榮幸!

  明天就要去杜拜的Jania-塔國/韓國代表-則帶來了三道多的自製韓式生菜:醃蘿蔔絲、醃茄子與最經典的韓式醃白菜。雖然都是在巴扎爾可以買得到的口味,但傳承自家裡老祖母的配方,味道就是不一樣。特別是茄子,口感非常奧妙-一吃並不會感覺是茄子,而會讓人聯想到某種脆脆的瓜類:有點像我們台灣配稀飯用的醬瓜,但沒有那麼甜、鹹味多了些。

  甜點的部分也相當國際化:來自澳洲的明準備了無麵粉的巧克力蛋糕-就像我在台灣曾經做過的;蛋糕體的成功與否取決在蛋白打發程度-當蛋糕烤出來、脫烤模就可以見真章-因此我總是戰戰兢兢。且總因為黏膜;無法成功翻下一整片而感到沮喪不已-所幸今天完全沒有這樣的困擾,我們是直接就著烤盤吃。明說居家生活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烤餅乾-的確,烘烤過程的香氣不但令所有鄰居羨慕;吃著親手做出來、熱騰騰的成品的感覺也相當美好,讓人想附庸風雅地說上這句台詞:「C’est la vie~」今天烤蛋糕過程亦然。雖然家用烤箱無法調溫;讓明每隔十分鐘就要看一次蛋糕的狀況,但在經過約莫40~50分鐘後出來的成品還是相當令人滿意。蛋糕出爐時,有五分之一已被我們用叉子插得坑坑疤疤的-這是因為我們勤快試蛋糕熟度的表現。而當蛋糕真正上桌時,看到像是被地雷炸開的表面,就知道中間有多少人按耐不住、先「試味道」去了!沒有麵粉的蛋糕體綿軟細緻,稍加冷藏後,吃起來像是甘那許-對於吃慣海綿蛋糕體的塔國朋友來說,這樣的口感相當新鮮而討喜;看看主席大人、JaniaManija就明白了。對我而言則再熟悉不過;沒想到來到這個地方,還可以吃到記憶中的味道啊-這是不是回家的序曲呢?

  我雖然不會做菜,但插花插得很勤快;無論是幫Maggie切肉燥要用的肉,還是接手菲利浦的匈牙利紅湯與凱撒麵煎餅,我都二話不說地自願幫忙-即便這是我第一次與生肉有這樣的親密接觸、還有第一次這樣操縱油鍋。我非常感激菲利浦願意讓我練習-雖然後來才發現,其實是因為他也不習慣進廚房煮飯-但無論如何,他相信我-這件事讓我感到很開心。除此之外,這天還是我這輩子以來第一次洗這麼多碗的一天-洗到我覺得自己的手應該會一夕之間老化。可能是因為今天這群廚房的使用者平常都不太下廚,因此還沒掌握經濟使用空間的方法;凡乘過原料、倒過湯湯水水、或只是暫時放置所需要的物件-使用過一次就丟往水槽-不敢期待有誰願意善後,於是我默默地洗了起來。不料這一洗,根本就是墮入輪迴軌道,根本就沒有可以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啊!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我一直洗啊洗的,就連飯都沒辦法安心地吃。但我必須說,今天多虧有我-不然酒足飯飽後大家懶的懶、走的走,誰來收拾呢?總不是工作一天後回家的媽媽或是提供場地的主人吧?所以我自認今天還是為成就一個Happy Ending有所貢獻的。

  雖然過度洗碗令人生厭,但今天應該是我待在塔國六週以來最精彩的時刻之一吧-因為大家都在一起為一件事努力。真正的晚餐派對不是在菜上桌後才開始;早在巴扎爾買菜的時候就已經展開了,而做菜過程更是最有趣的一部分。還要感謝明的音樂-願他的筆記型電腦安息;ipadebookiphon能夠健康長壽-無論是美好的80年代、叛逆的90年代,還是國語K歌、世紀金曲… …都為我們的菜加了不少味。所謂沒有音樂就沒有派對;好音樂的確是成就好派對的必要條件-很高興今天除了味覺記憶,還有「原聲帶」幫助我們記住此時此刻的美好;特別是“I’ll survive”,不只在前往Takob路上有振奮人心之用,在今天也相當成功地激勵士氣。上次我與Liga唱;這次則與薇若妮卡及明隨著節拍擺動-經典的歌,經典的時刻-無論走到世界哪個角落,我相信著。

【杜尚別印象】

1748, 27/02/2011 @ GMT+5, Guli的房間

  今天是我們所有EP的血拼日-無論跟的是誰,大家的目標都是Korvon巴扎爾。一般而言週日是塔吉克人唯一休的日子,因此許多購物商場、小型巴扎爾、超市商店與攤販都會在這天休;除了全城幾個最大的巴扎爾,Korvon巴扎爾就是其一。我自己到過這個巴扎爾有兩次吧,但每次這邊都好像是個有機體、總是有新的組織分生出來,讓我每次都覺得又到了一個新地方。明很喜歡巴扎爾,他說每次來到這邊,他心裡的那個小孩就會跳出來(荷包裡的錢大概經常也是)-我相當能夠體會他的看法:巴扎爾不但是感官的遊樂園,還是人氣所在。我們雖然不懂標示寫的是什麼、他們在說什麼,但那精神與力量不用透過翻譯就能感染人心:那是活生生的博物館、塔吉克生活的展演啊。比起任何一個「國家級」的博物館,這兒才真正讓人有值回票價的感受。

  之前我曾經在語言中心問過學生,說到杜尚別,他們第一個想到的會是什麼;我給學生15分鐘的時間畫出來。到目前為止,他們畫上畫的,還有(官方!?)明信片上有的我都親自造訪過,還有根據這45天的生活經驗,我想我應該也夠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

  我心中有一幅這樣的畫:如果餅馕是塔國人的太陽,那茶就是他們豐沛的水資源,源源不絕。身著傳統服飾的女子是這塊高地上最美麗的鮮花、到處綻放。音樂與舞蹈則像是血紅素,是塔吉克人活力的來源。喚拜串起了全城居民內心對真主的信念;無論貧富、無論階級,無論虔誠程度,在阿拉面前大家都一樣-這也是將旅人如我與在地人區隔出來的一條線;細微不起眼,但確確實實訴說著二者的差別。畫中少女眉心正中的細毛,訴說著不只是穆斯林女性的命運,還潛藏了文化傳統的密碼。

  雖然認知方面大多還是以外來者的立場著眼,但待過一陣子,對於這邊稍有認識的我,更好奇的是,以在地人的眼光看待塔吉克內部的樣子。就像以台北人的立場看台中、台南與高雄,杜尚別人對KhatlonKhujand、與帕米爾人的認識也各有不同。為什麼Khatlon是鄉巴佬?為什麼帕米爾人教育水準比較好?而對於曾經是國土的薩馬爾罕與布柯洛,他們又是什麼看法?在蘇聯解體、各邦獨立以前,烏茲別克與塔吉克就像結拜兄弟,共享文化、混用語言,聯姻也大有人在。但是當前兩個政府宛如仇家般不相往來,那生活在塔國的烏茲別克人與生活在烏茲別克的塔國人呢?他們究竟想要「回歸祖國懷抱」,還是在現居的土地上固守血統、開純種的花、結純種的果?還有對於全面滲透人心的西方文化,使得許多有才的年輕人一心向外,要怎麼做才能留住人才、讓這塊土地變得更好呢?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住傳統的好又兼顧國民整體發展的策略?看著現存於社會上的矛盾與反差,我困惑了。

  再4天就要揮別杜尚別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帶走什麼,或是還有什麼值得我帶走。今天巴扎爾血拼結束後,我把握隨著春天到來、越來越久的白天時光;搭每天必坐的11路Tangem前往市中心、然後開始漫無目的的散步-就像我常在台北做的一樣-這是因為我已經不怕迷路。確切來說,是迷路了也不怕會怎麼樣。從每天坐車必經的路為中心幅散,我走過了市中心幾乎每一條我好奇的路。

  而今天,從「愛你」街1號開始,我逆時鐘方向地走了將近四小時。每一條路都試圖走到底,看看盡頭有什麼。有一次感覺快要上山了,另一次則經過了從來沒細看的機場,還有一次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到國家軍事重地或是邊境-有條欄杆擋住前面去路:欄杆前則有兩位正在做日光浴的阿兵哥。發現自己的塔文(俄文!?)能力又進步了-可惜回台灣不久後,沒有機會再磨練;應該會重新歸零吧-或者這將成為再度來到前蘇聯領地(俄羅斯、外蒙、或其他「斯坦」)的契機呢?

  本來想要買一杯純正的塔吉克產優酪乳(一杯500 c.c 只賣2索莫尼80分-雖然前不久才發現-實在是太划算了!趁還在這邊時給腸胃補充一下好菌囉)但今天經過的路上,所有的牛奶車都沒有賣水果口味的,讓我實在不樂意花錢將就原味… …而想要買帕米爾風襪套,卻又發現目標購物商場沒開-其實也沒有太訝異,因為今天是星期天。我想重點還是在散步吧。

  失戀的人忠孝東路走九遍;即將返鄉的旅人魯大街(Rudaki直譯)走了應該超過九遍。但兩者應該都在追尋著。失戀人追尋熟悉的路上可能出現的熟悉人影,旅人則追尋異鄉裡可能與故鄉重疊的場景;並試圖用腳步烙刻只屬於這個地方的記憶。

  除了相機,我鼻子裡的記憶體還存有:剛下機場聞到的燃燒木炭氣息-同時那也是路邊Sambuza小販的味道、Guli家街區及好多社區大灶都有的味道。人的味道則是強烈、馥郁且持久的香水味。有別於台灣人偏好的歐美淡雅風,在這與我擦身而過的男女不論外表,味道的存在感總是令我的鼻子難忘。先前一度想在男人節的時候,把我特地帶來的寶格麗男用香水隨身瓶送給我的小情人-也因為對於他最深刻的印象,除了水汪汪的駱駝眼睛,就是古龍水味了。然而他卻覺得我帶來的這罐味道很奇怪-連香水品味都這麼有民族性格,那我這罐還是省著吧。

  而我的「杜尚別原聲帶」則分兩部分,一部分是自己經常哼唱的、熟悉的中英文歌曲;另一部分是在這經常聽到的-無論在電視、巴扎爾或是Tangem。也許為的是能夠用母語抒發,也許是因為沒有Youtube Favorite List可以隨時更新我的哼唱曲目,我在這邊經常唱起的,竟然是陳奕迅的「愛情轉移」與「K歌之王」。我想是因為他的歌,特別是林夕作的詞-相當具有療癒功能吧。雖然沒有KTV,但走在沒有多少人的路上用力唱出來,總是特別痛快。

  至於本地的音樂,姑且不論喜不喜歡,我想我們都被Nozia的歌洗腦了-顯然她實在太受歡迎了;店頭歌曲、廣播電台強力放送;甚至我到人家家作客,電視上放的DVD也是她的演唱會-這叫我能不記下她嗎。而在之前一直提起的、這邊人對於歐美音樂的偏好,則反映在手機鈴聲;我們最常聽到的是來自Komron“just gonna stand there watch me by~ … …”-還有很多年輕人都用這一首;搞得我一聽到頭就忍不住接下去唱-明說我們的音樂品味正在「在地化」,這點我不否認… …令我耳目一新、一聽就愛上的則是來自亞塞拜疆/喬治亞的Lezginka,雖然嚴格說起來只聽過一次。而只在Komron家聽過的喚拜,雖然總次數不即其他歌曲,確是最具代表性的、屬於這個穆斯林城市的聲響。

  味覺印象,不用說,當然是被「四大天王」壟斷囉-那是胡蘿蔔、馬鈴薯、洋蔥與牛肉為主原料的菜色;因香料和烹煮方式差異而有不同表現,然而萬變不離其宗。其中又以OshSambuza為箇中經典代表。家裡待客必備Osh、國民餐廳必有Osh、主婦平常懶得想菜單的時候,還是Osh;早餐有Sambuza小販、本地咖啡館有Sambuza可點、雜貨店有Sambuza可以外帶,塔吉克人妻必會的菜色之一,也是Sambuza。這兩樣與餅馕,堪稱塔吉克國民菜色的靈魂。來過這邊以後,我想只要碰上四大天王做成的菜,都能夠勾起我在這的甜蜜時光吧。

1748, 27/02/2011 @ GMT+5, Komron姐姐的房間

  還有很多事情超乎感官可以記憶的,比方說人與人之間的事。每個實習生都各有特色,雖然到目前為止尚沒辦法證明我們的工作生產力,但就像一盤總匯沙拉;不同民族性與獨特個人性格讓聚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充滿了樂趣-明雖然晚到,但他的幽默與正向思考就像是莎莎醬般振奮人心。菲利浦是越嚼越香的紐節麵包;乍看樸素但嚐了就知道它雋永的好味道。莫莫是炒青菜-平凡但易親近;清爽而討喜。斯洛伐克的維若妮卡親切隨和而展現相當熱誠投入-真希望跟她有更多的相處時間-我不知道她像哪道斯洛伐克國菜,但對我而言她是甜蜜蜜的巧克力女孩。Maggie的積極與生產力大家有目共睹;是台灣的驕傲-而我,應該能夠榮膺洗碗之王與酒國英雌的封號吧!?我來得早,與這群實習生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尖峰時刻都是與這群人創造的。
  至於本地人,沒想到至今交流最有深度的竟然是語言中心的學生-雖然這只是在工作契約中聲明,用來填補我空檔的義務勞動-但我想是因為年齡相近、語言勉強能溝通、相處時間夠密集吧。甚至有些人,都讓我忍不住牽掛了……明知道發展無望,卻依舊放不下-究竟想抓住些什麼呢?連我自己都不明白。不過到今天,所有的支微末節都在拉遠的鏡頭下變得不再令人掛懷,而全景就從台灣展開、途經廣州、烏魯木齊;而與杜尚別輝映的,是台北的剪影。如今我試圖在杜尚別追尋台北的蹤跡;等我回台北的那天起,大概會開始追逐杜尚別的魅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