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9日 星期六

達蘭薩拉呀小拉薩,眾神居住的地方:漫步桃花源(上)


有鑑於達賴喇嘛尊者的盛名,我們希望可以先到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也就是精確名為Mcleodganj的上部達蘭薩拉。活潑的尼瑪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說是要帶我們抄捷徑上山。
然而真正走上了這條「捷徑」之後,我們才體會到平地弱雞與西藏基因的差別!這條只有當地人才走的捷徑雖然多為直線而非車道的蜿蜒;然而這坡度也真夠嗆的-雖然我們坐了六個小時的巴士,非常期待能夠動一動雙腳-但一下子就挑戰這樣的等級也真夠吃力… …特別是我們都還是平地來的書生、一屆嬌弱都市女子呢。此外這條路還多多地穿越了當地人家的前庭後院;我想若不是當地人在前頭領路,大概有人以為我們迷路了吧。
濡濕的石板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顯現出山間雨季裡短暫放晴的一番清新風情。微涼的山間天候也使這趟意料之外的健行顯得舒服許多;雖然粗喘著牛氣、滿面通紅,然而我們倒是沒有流太多汗。一行人暢談嘻笑、不時停下來拍照-很快地就走過了一半。來自俄羅斯的戴安娜望著與我們擦身的來人-身著絳紅僧袍的老僧、穿著傳統藏袍繫著邦典的老婦;以及其他老老少少的在地藏人-對於這氣氛的改變感受最是明顯;「我沒到過西藏,但在這裡,我確實感覺到了印度境外的一塊土地啊!」她這一席話才讓我們發現到:的確,一路上的印度人少了很多;感覺有著接近中國人面孔的藏人才是這塊土地上的主人呢。這段連接達蘭薩拉與Mcleodganj的捷徑綠蔭參天、蒼蒼鬱鬱;薄薄的水氣讓人分不清是雨還是霧,調皮的獼猴不怕人地在附近穿梭,當地人習以為常;可我們這些外地人可是被逗樂了,頗能紓解一路上坡的辛勞!
沿途我們還停下來繞繞佛塔、轉轉經;丹增與尼瑪不厭其煩地為第一次看見瑪尼石的黛安娜解釋每個字母的發音-嗡、嘛、呢、叭、咪、哞-然而當黛安娜想要深究每個字的意思時,尼瑪卻推辭說,自己沒有慧根、不具解釋的資格。嚮往著雪域風情已久的我一方面試著想說我在書上看到過的中文直譯-「禮敬蓮中寶」-一方面有感於:原來西藏人的宗教意識是這麼普及、這麼深入;從他們敬重的態度-與其說宗教作為一種生活儀式;在我們的新朋友身上我看到的則是-宗教作為一種信仰,是藏人的生活態度、也是對生命及宇宙的詮釋。


終於在下午3點出頭到了Mcleodganj熱鬧的街口:有著旁遮普連鎖咖啡廳(Coffee Day)、沿街比鄰排列的藏味餐館、旅行社和紀念品攤以及絡繹不絕的遊人,倒是有點令我們意外-畢竟從沿途見聞想像目的地,不會像眼前這麼… …觀光業發達的樣子。然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藏人,走在路上第二多的竟不是印度人,而是白皮膚的外國人-應該都是嚮往達賴尊者的丰采和藏傳佛法的精深而不遠千里來的吧;不同於我們來自的旁遮普小鎮,就算到了觀光重鎮阿姆利則,我們還是當晚唯一一群的淺膚色外國人。再一次,我們感覺到這裡蘊含的「印度之外」氛圍… …


相當於拉薩的大昭寺,在-具有達薩暱稱的-達蘭薩拉有的則是楚拉康寺(Tsuglag Khang);是我們此行的重點站,也是路上來人的主要目的地。三五成群的僧人著絳紅袈裟,撐著大彩虹傘在街上行走為這雨季朦朧的山間平添一鼓明亮的朝氣。不時有著背包客隨侍一些僧人旁,讓人聯想到春秋戰國時代求道心切的孔門弟子-而乘著雲霧瀰漫在空氣中的,是經聲與鐘鳴;隨著雨露浸潤每位來客的則是宏大精深的宗教氛圍。

是的,在我們到的時候,已經下起了雨季山間常見的午後雨。山間特有的涼氣也滲入我們薄薄的夏裝;誰會料到,在同一塊土地上,竟有這麼大的天候差異呢?如果說旁遮普平原像是一個大蒸籠,又濕又熱;達蘭薩拉就是天然空調大放送的避暑勝地。甚至,到了夜間還有點冷呢。這邊的冬天,應該就是旅遊淡季、當地人修養生息的時候吧。

由於楚拉康寺內禁止拍照-至少在我們進去的時候是如此-我不知道為何回到台灣以後,上網竟然看到遊客的照片!?專心祈禱的老婦、凝神靜坐的外國朝聖客都在特寫鏡頭下。究竟是旅客慷慨解囊付拍照費用,還是逃過寬鬆安檢的盤查、成功挾機入內呢?看著這些自詡為忠實記錄旅行片段的遊人,我不禁百感交集… …來自所謂文明開化之邦、年年有盈餘可以出國觀光的人,是怎麼樣地扮起獵奇者,蠻橫地把在異地看到的一切都用精良的相機納入自己的蒐藏;然後在回國之後以「深度旅遊家」之姿把成果展示在社群網站上;強調自己的品味之不俗、經歷之獨特呢?雖說如此,多少我也不能自外於這群把觀光旅遊做為新奇時尚購物體驗的人;我畢竟還是羨慕過那些人的「作品」、嫉妒他們怎麼可以那麼活生生(血淋淋)地抓住另一個活著的生命當下。然而,每當真的到了異地,我拿著相機的手卻又是遲疑了: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特別是到了有些比較封閉的地區、具有特別傳統信仰者,難道他們不會覺得受到冒犯嗎?而且如此橫行造成當地文化的扭曲絕不是只有我們想像的程度。很多人說拉薩不再具有撼動人心的神聖氛圍,然而說這話的人們完全免於責任嗎?不盡然。拜交通之便,遊客潮大舉傾入高原以後,以「揭開神秘雪域面紗」之名,拿起相機就往面前的人事物照;彷彿對方只是個客體(object),完全沒有詢問對方意願-「我花錢來這裡當然要值回票價囉!」-然後在地人開始認識到有關於肖像權的經濟價值,聽到快門喀擦聲的幼童都會機靈地反應:把手伸出來要錢。不給的話他就會纏著你,甚至他的母親還會出來指責拍照者-即使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懂有關於紙上法律條文說的肖像權為何物,但他們清楚知道的是:我不是免費當模特的!

在這方面,達蘭薩拉似乎沒有拉薩嚴重,或者,這其實和主要遊客的品質有關!?私以為西方遊客給當地人的尊重比中國遊客多,因此在達蘭薩拉比較沒有小乞丐抱著觀光客大腿的情況。到過西藏(或是當今有人使用的「圖博特」)的我比較著兩地給我的不同感受,忖度著-西藏流亡政府對於獨立、讓整個大西藏站起來的理想-前程有多少困難要克服-如今整個大西藏文化區,或是更廣泛的,世界各地流亡藏民所在處,在不同背景國政治文化氛圍的薰陶,已經有多少思想的分歧、價值的差異產生?對於在海外已然安居樂業、事業有成的第二代,是否又願意回到祖輩念茲在茲的故鄉?而在衛藏-長期在中共嚴格監控下的-地區,經過近半世紀的政治教育和所謂的行為矯正,是否會記得達賴喇嘛尊者領導之下的和平與自由、而對於年輕一代,這些他們又在乎多少呢?海外藏學家對於西藏獨立的積極態度固然令人欣喜,但是內部呢?靠著對活佛的信念,能讓多少人以性命相許?有多少人血漫高原在所不惜?是不是有中間路線讓中國與西藏各退一步;但雙方都能得到想要的?而所謂中間之道,是不是又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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