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2日 星期三

【人生第一個中國新年】

0920, 20302/2011 @ GMT+5, Guli家起居間

  話說前兩天,當我步著夜色,從語言中心往11路小巴終站的路上,背後有人叫住我。不同於一般塔吉克男人的「Ni-hao!」這位仁兄用的是一種稍微急促的口氣說:「kitaiski?」
好在我正好也懂這個字的意思。於是我頭也不回地說:「Da!」
  於是他加快腳步追上我。非常有效率地說:「咱們都中國人嘛,來到海外可以互相照應。你給我你的號碼吧。」
  老實說我還沒被這樣要過電話。如果過去真的有,我想依他這種氣勢我也騎虎難下、不得不給了吧。但因為也搞不清對方什麼來頭,所以我只是做做樣子,打了一通,讓我的號碼進到他的通話記錄裡。但我並沒有在自己的通訊錄裡加上這一筆。心裡只覺得好笑,自己一到海外,變得這麼火紅呢-近來都有人積極打電話給我,不管是打錯還是別有他意,都為我憑平淡規律的生活增添了一筆活潑跳tone的色彩;最高記錄是一位打了14通的仁兄,其中在為了搞清楚他是誰、以避免得罪熟人的情況下,我接了5通:其中前2通我接、之後一通給Benazir聽、後來在我課堂上又打來,我用清晰的英語教師發音方式對他說:「FUCK YOU.」當然還有只是打錯電話的,但妙的是,為了知道打錯的對象是誰,還不惜所費再打了2通給我-我說,這又不是在玩電話交友!

  至於這位祖國同胞,我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世界各地,哪裡沒有中國人的足跡!?倒是前天晚上,他傳簡訊來了:「同胞,在幹什麼?」正如我不把他名字放在心上,他顯然也忘記我除了中國人面孔之外的其他相關訊息-而同胞這名號,適用範圍既廣又沒有叫錯名的困擾,對我這種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剛好。
  基於都是中國人的立場,我順帶問了問中國人的共通話題:新年打算怎麼過?雖然我在決定來這之前,早做好心理準備:飛到這麼遠、文化這麼不同的地方,應該沒有中國年可慶祝了吧。沒想到他就開口約我了;而且還不只是客客氣氣地說什麼你來是我們的榮幸云云,簡訊傳到最後,他竟然說:「是中國人就有義務來參加呀」附帶許多方便我的條件,讓我真的開始認真思考去看看了。但我至今仍就想不透,我究竟是何德何能,承擔得起對方這樣的盛情相邀呢?

  昨天午後,在語言中心時就收到他的簡訊;問我這邊的事搞定沒,要來的話他可以接我。這下我真的無法再拖了。避免到了人家場子的無聊和尷尬,我決定邀請才來杜尚別3天的新鮮人莫莫和我一起去。她才是地道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子民啊~帶著她多少有護身符的作用吧-雖然我跟她並不熟。
  然後我們在杜尚別時間3點多,踏上一趟未知的旅途:我們都還沒有到過寄宿家庭/語言中心/學校以外的地方;更不用說搭小巴去哪-連在哪一站下車都不知道、叫司機停車的塔語/俄語也不會說。這能不叫人緊張嗎。所幸我的電話還有錢,一路上我們可以打電話與那位同胞確認位置,好讓他來接我們。
  一番折騰,我們總算來到了他位於市郊的住宅了-乍看之下週邊環境頗符合電視上綁票犯喜歡的區位條件-即使我在海外,總是告訴自己要正面思考-他解釋到,他叔叔主導的這個華人華僑聯合商會,是1個月前才成立的,因此很多硬體設備方面都還在籌備中。這倒不假,稍早我才在杜尚別中國大使館網站看到這則消息:恭賀華人華僑聯合商會在塔吉克斯坦成立。而早在這之前,就有許多陸商在塔國經營事業有成,經常奔走於中-俄-塔之間。因此這協會雖成立不久,但參加的許多人都是顯要人物;至少是我在台灣一輩子也未必攀得起一個的高幹等級;比方說:即將成為塔吉克斯坦最高的那棟大樓,就是與會的一位伯伯建的;我們還很榮幸地坐他司機的車到車站。而今天中國人吃年夜飯的地點,就在我這位同胞朋友的家/工廠邊,他叔叔是在搞磚業的,因此蓋廠地點離作業地方(山邊)比較近。

  好在我有帶莫莫-她的背景與對祖國文化的了解,對我這個半吊子「中國人」與其他人溝通時,不啻具有相當潤滑作用。通過她,我終於能夠在不尷尬的情況下,把我同胞朋友的名字記下來:劉森。而在前往這裡的路上,由於我想同樣來自祖國的他們,溝通起來應該比較有效率,因此我把自己的電話拿給莫莫,讓她跟劉森自己講-果不其然,很多用語都是我必須要轉個彎才想得通的。此外,由於莫莫的專業,她從話語中就得知對方應該是個北方人-這我倒覺得有趣了,同樣是講普通話,在我聽起來都一樣大陸腔啊。直到我們見面時,才知道,劉森真的事來自秦嶺-淮河以北的河南省呢;與會的許多重要幹部也都是同鄉,講起方言來特有北方的爽朗豪邁之氣。(總覺得我在這篇的行文口氣好有大陸味啊 lol)。莫莫則是來自廣州深圳。經過她的說明以及現場實地觀察,我在好久以前中國歷史/地理課本上學的東西,在這意想不到的時空,活靈活現了起來:
  中國這麼大,北方與南方不但吃的食物不同,口氣不同,連個性都很不一樣呢!像是莫莫就可以從電話中,聽出劉森北方人的那種直率。而當我們在劉森家,看到劉森叔叔的豪邁,更有感覺了-他可以親自下庖廚,在爐灶前談笑風生、料理年菜中最重要的一道:魚;也可以換上筆挺的西裝,在宴會席上大器地致詞、輪流敬酒。而不管是與年輕人或是父執輩,都是一樣地直來直往-莫莫說,北方人就不像南方人那樣重輩分與禮數;這我深有同感,台灣在南,雖然海峽兩岸文化發展早有顯著差異,但在這潛在的區域民族性倒是沒有差很多-我想是因為我們都出身自米食文化吧。

  當同桌的年輕人們知道我是台灣人,大家都好奇了起來;不但跟我要護照來看,也毫不避諱地問我,在國外當別人問起我們與中國的關係時,我怎麼回答。我不禁捏了把冷汗!同時並瞭解到,原來所謂的安檢,並不是公安人員的態度差勁,而是在祖國的大家都是這樣直腸子啊。雖說我在人家的場子,但我的回答依舊不卑不亢,就像我對任何一個外國人說的一樣:「我會告訴他們兩岸目前的狀況,但到底是獨立國家還是中國的一部分,就由你自己判斷了。」此外我也順便補充,在台灣境內的不同聲音:比方搞民運、支持台獨的年輕人;與海外台商,為方便行事而宣稱台灣也是中華人共和國的一部分。他們又問,學校怎麼教呢?老實說,我是不知道其他學校怎麼樣,但至少我待過的學校,老師們都不對這件事情作太過極端的價值判斷-這我也如實轉述。
  後來莫莫下結論到:不管怎樣,這都只是兩個政府的問題,我們人民可以是很友好的。我覺得這是個好注腳。

  宴會正式開始於中原標準時間的七點-似乎北方人認為年就是要這樣過-我在台灣長久以來都沒有這樣本格派的新年了呢。今晚這樣,不只對莫莫來說也是她第一次北方新年,對我還是人生中第一次的中國新年。電視播放的則是央視春節聯歡晚會-節目流程與主持人,對於北方人都再熟悉不過了。莫莫告訴我說,她在廣州時,大家則比較愛看香港的跨年晚會。由此身為外地人的我似乎感覺些什麼:雖然香港回歸祖國懷抱已經不是最近的事了,但從自詡為英國屬民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改變對內陸同胞的看法:土氣。因此他們行事風格還是以香港特區為本位,從主導南方春節節目就可略窺一二。

  有趣的是,整個宴席席位分成兩區:一區是我們中國人熟悉的圓桌和板凳,旁邊則是鋪著塔式Kurbacha,讓人們就地用餐、席地而座的地方-頗有中塔合璧的味道。而我們年輕人與宴會東道主們就坐在這塊。在宴會開始前,每一區都已擺著非常中國的菜:腐竹、滷肉、炒粉絲等。堆成一座小山的蘋果與橘子,雖然都是在塔國最為普遍的水果種類,但在這場宴席上別有中國味-「平平安安」與「大吉大利」。在廚房裡備著的餃子餡豬牛一家、不分你我無視於屋外廣大居民-穆斯林-對豬的拒斥,再加上席位上的中國啤酒及二鍋頭(中國人稱之為白酒;然威力遠大於我們台灣人認定的白葡萄酒!)、真的很有中國人的風範啊!

  我本來以為要等餃子下了才能吃飯-想說1000個餃子,我看我今晚八成陪笑吧。沒想到劉叔說,當然是先吃了才有力氣包餃子啊!當我們吃了一段落,就可以到廚房桿餃子皮、包餡、下鍋了。他還說,大家一起來才動得快,一談一笑之間就做完了;根本不需要有人挨著餓,在廚房瞎忙。於是大人敬酒,我們年輕人就到廚房找樂子去了。不久之後,越來越多人來了,不只有河南;四川,黑龍江,福建等具有地方腔調的普通話在室內交融,好不熱鬧。莫莫還遇見了在機上與她留下電話號碼的大姐-她大呼緣分真奇妙,但我想這應該不意外吧-杜尚別就這麼大,杜尚別的中國人也就這麼多呀 :-P

  越來越多吃了半飽的人進來廚房想幫忙-不分男女,有別於穆斯林家的廚房-只有女生在廚房。只見廚房裡不只大鍋大鍋的餃子面皮、餃子內餡,還多了好多雙手,而手的主人們個個臉頰紅撲撲的;不只因為熱鬧、溫暖,還因為我們有冬天的良伴-酒精哪!而這也是我第一次的二鍋頭體驗。本來以為是像米酒等級的烈酒,沒想到香氣竟如此芬芳撲鼻,還有俄羅斯伏特加的勁道!(這裡的伏特加則感覺沒那麼猛。)我想我們也把二鍋頭的香包進餃子裡去了吧哈哈。而在這時候,先前因為兩岸話題而顯得稍嫌不自然的年輕人們,現在都能與我自在地聊天抬槓。

  只是因為我與莫莫是住寄宿家庭,不方便太晚回家,因此我們在吃餃子之前就提早離席。但在離開的路上還是備感溫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有那麼多的偶然條件作用下,能有這樣的際遇,我想是特別幸運的!另一方面,我也暗自決定,在不久的未來,一定要特別造訪內地,體驗道地的中華風情一番。畢竟政治現實不是我能干預的事,但文化總有其耐人尋味之處值得用心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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